这种生疏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弥的,他也很想做个好儿子,努力学习怎么跟老子娘相处。
“你在自己家一点都不气势,半夜饿了还偷着吃,光明正大地吃怎么了?出息!”陈女士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这是翅膀硬啦跟我们划清界线啊?”
夏云则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不敢,我就是怕动静太大把你们吵醒。”
陈女士嗤笑一声,没戳破他的烂借口,夏云则也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藕夹,挤上蕃茄酱开吃,还满脸真诚地问陈女士要不要来一块。
有些事只要豁出脸皮去,反倒没那么心虚了,孩子不那么讲规矩,父母竟然更欢喜,这父母子女之间的相处真是一门玄学。
须臾功夫,老夏端出两碗蛋炒饭,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鸡蛋蓬松金黄,米饭粒粒分明,还伴着火腿粒玉米粒彩椒粒,配料丰富,赏心悦目。
夏云则本来不饿了,看见蛋炒饭肚子又开始叫,跟陈女士一人一碗,很捧场地埋头大吃。
老夏坐在一边看他们吃,满怀欣慰,又有点郁闷,心想这儿子不仅使筷子要翘兰花指,怎么拈个勺也要翘?
他强忍着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儿子刚回来,老婆子正稀罕得紧,再过三天,人憎狗嫌,到时候非把他这臭毛病拧过来不可。
第二天没人叫起,由着他睡到自然醒,然而他早让兵哥训练出精准无比的生物钟,不到七点就睡意全无了。
半夜那碗蛋炒饭落肚,胃袋饱足,胸口暖胀,身处陌生环境的不适感减淡了许多,让他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
他怕被父母骂懒蛋,赶紧爬起来刷牙洗脸,结果出来一看爸妈都不在,餐桌上留了纸条说逛早市去了,锅里有茶叶蛋,饿了自己吃。
夏云则脑中警报解除,晃着一身懒骨头又钻进被窝,打了个呵欠,手痒地戳了一下陆远非:哥,起床了吗?
虽然明知故问,但是他不想直接拨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娘家倒矫情起来,总想端出点矜持的小姿态,免得驸马得意忘形。
陆远非没回复,视频申请发了过来,夏云则抿着嘴偷笑,响了几声才接通。
这欲迎还拒的小心机,拿捏得当,分外撩人。
陆远非在煮方便面,还把手机悬过去让他看了看锅里翻滚的蛋花,夏云则噌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迭声地让他把火关小些,然而为时已晚,好好的荷包蛋硬是散成了蛋花汤。
他哥样样能干,唯独不会做饭,夏云则没忍住,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爹半夜起来给他做夜宵,关键是味道还特别好。
得瑟完,他又有些难为情,说:“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陆远非捞出一筷子面尝了尝软硬,答道:“亲人之间不能太懂事。”
夏云则心有戚戚焉,回想上辈子谨小慎微,知书达理,皇帝渣爹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可见这父子亲情不是他拼命装乖就能换来的。
陈女士说他不亲近,一方面是他确实有身在故乡心似客的疏离感,另一方面是他太想表现良好,反而束手束脚,发挥不出在煌世哄学员的一半水平。
他也没办法把父母当客户哄,这份亲情即使不能倾情回报,至少别辜负。
夏云则默默地把自己的处事风格从“乖宝”向“作精”调整了一小格,打算见机行事,作出风格作出水平,作得皆大欢喜。
理想很丰满,现实有点惨,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才维持了三天,他妈就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以前随便他赖床赖到中午,现在不到七点就来掀被子,张嘴就是“快九点了还睡!”
从每顿饭一桌子菜到随便炒俩,顾不上做饭了干脆煮个粉糊弄,附赠一句“你行你上吃现成的别比比!”
刚回家的时候他妈喜气洋洋地拉着他的手说乖儿子让妈好好看看你,现在变成“别搁我眼前瞎晃悠挡我看电视了!”
就连他翘个兰花指,他爹都要一筷子抽过来。
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弄得夏云则心灰意冷无所适从,反复回想自己哪儿做得不对,还要拉陆远非来参详。
陆远非听他抱怨,非但不安慰他,反而哈哈直笑,气得他红着眼圈要挂电话,这个讨人嫌的男朋友才发表意见:“没事,父母都这样,刚回家是个宝,待久了是棵草。”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夏云则被挫败感压垮了肩头,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说:“我觉得他们嫌弃我。”
风水轮流转,现在变成他热脸贴人凉屁股,本来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何苦来?
小公举郁闷、伤怀、想离家出走,陆远非及时阻止了他的作死行为:“不能碰到一点困难就退缩,人家亲生父母子女还整天互相嫌弃,何况你这个空降的。”
陆远非旁征博引苦口婆心,充分阐述了距离产生美的道理,让他遇事多思考,探究他爸妈嫌弃背后的真正原因。
找出问题,解决问题,铁血兵哥的路子就是这么直。
夏云则恍然大悟,电话也没挂,扭头就去找他老子娘,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家里住?”
他爸遥控器掉到沙发底下,他妈连瓜子皮一起吞了下去,两双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陆远非在另一边听现场直播,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看你是上赶着找抽。
他有点后悔刚才劝阻小公举闹革命了,与其被扫地出门,还不如离家出走呢。
第94章 没有一点点防备
熊孩子皮痒了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陈女士是个急性子,手比嘴快,劈手一个抱枕甩了过去。
夏云则这个健身教练也不是白当的,机警过人,一个下腰躲过突袭,随手拦住抱枕。
他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动作,大手一挥,把抱枕甩回陈女士脸上。
真·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陈女士脸色黑如锅底,额角青筋跳起,抓了一把瓜子就要给他来个天女散花,老夏跳起来抄了个痒痒挠递给她:“拿这个打,这个顺手。”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
所以痒痒挠算小杖还是大杖?他纠结了三秒钟,陈女士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挥着痒痒挠专往他肉多的地方抽。
陆远非在衣兜里喊他快跑,他妈听见更加怒火中烧:“你他妈还有军师?”
夏云则往后一跳,不服气地说:“你还有军需官呢!”
老夏:……打吧。
陈女士咬牙切齿,撵得他满屋子乱蹿,夏云则一开始还有点慌,跑了几圈之后彻底放飞自我,还有余力跟他妈逗闷子:“妈,你跑的时候膝盖别内扣啊,肩膀放松,自然摆臂。”
陆远非:……你皮得很开心嘛!
陈女士以前也是被原主严格要求练过的,只是原主被砸进医院之后,空降兵顾不上每天监督她打卡训练,就开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现在也就保持着跳跳广场舞的运动量,体能急剧下降。
夏云则虽然没有原主练得那么狂野,碾压中年老阿姨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个人玩你跑我追闹腾了十几分钟,老夏被迫加入战局,两口子像追捕拆家哈士奇一样对亲儿子围追堵截,夏云则不敢跟他们硬碰硬,纵身跳到窗台上,一条长腿迈了出去。
“滚下来!”陈女士扶着腰直喘,惊怒交加,“你不要命了!这是九楼!”
夏云则脸不红气不喘,扒着窗沿负隅顽抗:“你先放下痒痒挠。”
陈女士戒急用忍,做了个深呼吸,把武器扔到一边。
夏云则兵不血刃地解除敌方武装,从窗台上蹦下来,还没来得及向军师汇报战斗结果,陈女士就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拧得他哎哟一声,被拎着耳朵拽倒在沙发上。
“还敢跟你娘炸刺?”陈女士柳眉倒竖,巴掌高高扬起,夏云则扭过脸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如姣花照水,月上梢头,欲说还休烟雨朦胧。
这巴掌就打不下去了。
她儿子向来皮糙肉厚,还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憨批,所以她揍孩子揍得毫无心理负担,怎么这一回眸,憨批变成林黛玉,倒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让人于心不忍了。
夏云则吸了吸鼻子,耳朵红,眼圈红,鼻头也红了,泪光点点,可怜巴巴,能让铁血兵哥为之折腰,何况他自己的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