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黑魔王,方能明白黑魔王。
五十三年间的第一个访客踏入他的囚室。
“盖勒特·格林德沃。”来客说。
“你不是我所等待的人。”他抬起头,“你来这儿”
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依稀能瞥见前任黑魔王的影子。
“邓布利多让我来这,给你一个解脱。”来者说。
“解脱?”他轻蔑地笑了,“年轻人,这世上无人能给予我解脱。让邓布利多收起他那悲哀的怜悯吧。”
“我只是在完成他的请求。”来者挥手,一根魔杖漂浮起来,“现在,你自由了。”
格林德沃伸手握住那根魔杖,它是如此温顺而服帖。五十三年的间隔让他似乎对魔法都感到了生疏,但当他握住魔杖,熟悉的力量再次溢满身体。
这就是你的请求,阿不思?给我解脱。
我并非你,阿不思·邓布利多,他人的生死无法激起我心中的波澜。这些年里,我从未有过片刻的忏悔。
我们的命运在比那个夏天更早之前就已经注定。
衣衫褴褛的老者放声狂笑,笑声回荡于纽蒙迦德,窗边啄食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昔日的黑魔王挥动魔杖,覆盖于此的禁锢轰然破碎。
格林德沃自由了,来者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一声哀鸣让汤姆·里德尔再次回头,一条人影从高塔坠落,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出于无法言明的理由,汤姆·里德尔停下了脚步。
唯有黑魔王,才能明白黑魔王。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的,又岂止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结局?
有飞鸟在死者的头顶盘旋。
当他曾拥有的追随者改换了门庭,他曾占领的土地几经易主,他曾追求的霸业如泡沫破碎,他也从未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半分后悔。
但这漫长的一生,怎能没有遗憾?
那些遗憾或许只能留到另一个世界去诉说。
汤姆·里德尔抬起魔杖,格林德沃身下的土地如水般缓缓向两侧升起,将他的身体裹住,再沉入土中。
盖勒特·格林德沃得到了解脱。
他的头朝向北方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彩蛋到了,请查收
☆、番外:轮回与救赎
他闻到食物的气味。
壁炉烧得通红,灶台上的羊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他坐在一把老旧的摇椅上,被一条散发着柑橘气味的羊毛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但手指依然是僵冷的。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灶台前打盹。
他认识她。
这是他见过的最后一张面孔。那时他正独自行走在暴风雪里,分不清方向,也感觉不到寒冷,直到倒下。
他本来是想着就这么死去的。
是的,死去。
他会想到这个词本身就带有某种微妙的讽刺。
“你还好吗?”他听见有人问他。
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事情总是如此,当你面临绝境的时候,难得有人伸出援手。当你好不容易想死的时候,总有人来多管闲事。
那锅无人看管的羊肉汤溢得满灶台都是,她总算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擦拭,一不小心被沸腾的汤汁烫伤了手。
她给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汤,捧着碗絮絮叨叨。她说她的父母不在家,她说幸好她看到了他,她说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比往常冷得多。她说她认识他,他叫汤姆·里德尔,是斯莱特林的级长兼霍格沃茨的男学生会长。
她说她叫诺拉·格雷,来自格兰芬多,和他读一个年级。
他知道这张脸,也知道这个名字,但在今天之前从未对它们多加留心。
在十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杀了他的父亲。在念完那句咒语后,曾满溢于他胸膛的愤怒与怨恨骤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让他厌倦。他离开那里,留下一具尸体孤单地躺在那里,他甚至能听见那个血缘上应该是他祖母的人尖利的尖叫声。
他本应该斩草除根,就像计划的那样,但他没有。
他没有地方可去,风雪太大,他在雪地里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倒在了她家门口。
这也许暗示了什么,又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
开学之后一切回归正轨。汤姆·里德尔,仍是男学生会主席,全优成绩保有者,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得意门生,斯莱特林的领袖。
迪佩特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魔法部的傲罗询问他在圣诞假期的某日身处何方。他说他们怀疑他与一起麻瓜谋杀案有关。
死者也叫汤姆·里德尔,和他样貌酷似。
“不必紧张,汤姆,你只需要实话实说。”阿芒多·迪佩特温和地对他说,他告诉傲罗,“汤姆是霍格沃茨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相信他的清白。”
这个老头也许已经痴呆了,居然能从他脸上看出紧张与清白。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撕破老校长脸上的温和,告诉他们真相如何?真相是他杀了他的父亲,用不可饶恕咒,亲手。
这个想法无法抑制地在脑海里翻滚。然后他说:“我在一个同学家里做客,她可以作证。”
诺拉·格雷的证词阿芒多·迪佩特的担保让他洗脱了罪证。他们甚至没有仔细核对过时间。
魔法部就是由这样一群人管理着。
他在走廊上撞见邓布利多意味深长的目光。
老蜜蜂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归根结底,阿不思·邓布利多也不过是个可悲的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从来只有失去而没有得到。
那天之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是的,正轨。
在毕业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诺拉·格雷。他按着他计划的轨道前进,他得到了遗物,他制作了魂器,他杀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
直到许多年后,他面对着那道宿命般的绿光,忽然闻到了羊肉汤的气息。
那一场相遇只留下了一个剪影,就像壁炉的火焰在她脸上投下的深浅不一的阴影。她抱着膝盖,安详入睡。
他面前视死如归的年轻人不明白,邓布利多也不明白,他不是被魔咒杀死的,也不是被什么所谓的爱。
杀死他的是他自己。
如果,如果,她没有把他从那场风雪里拖出来,一切是否会不同?
“你又回来了。”他们说,他们一遍遍重复,“你又回来了。”
生之门已永远合上,死之门将永不开启。
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名字,不如称作地狱。
他是幻境中的囚徒,被困于无尽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这是惩罚。
给予狂妄无知的凡人的惩罚,为他竟敢肖想永恒。
那个叫诺拉·格雷的女孩就住在孤儿院附近。
她喜欢爬到树上看风景。
她喜欢咧开嘴大笑。
她是个女巫。
她进入了格兰芬多。
她总是把魔药课搅得一团糟。
他本来不应该和她有所交集,但她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他终于发觉那不是因为巧合,也不是因为运气。
仅仅是因为他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
他的大脑拉响警报,告诉他,那是危险的。
对于他的事业,对于他的野心,对于他的抱负。
于是他杀死了她。借由蛇怪的眼睛。没有痛苦,比索命咒还要轻快。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娴熟得就像他已经策划并实施过成百上千次谋杀。
女盥洗室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潮气。他注视着雾气弥漫的镜子上自己的脸,茫然地想,为什么会有人把密室的入口放在女厕所里?
也许是因为他疯了。
他不喜欢回忆。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可回忆的。
十一岁之前记忆的是灰色的。
墙是灰色的,地面是灰色的,泰晤士河是灰色的,永远阴雨连绵的伦敦,人们的脸在铅灰的天幕下灰败而冷漠。
在那大段的灰白色,她是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就像霍格沃茨。
“我叫诺拉·格雷。”她说,朝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她站在他面前,红着眼圈,气势汹汹,对他说,你就是个懦夫。
他看着她哭着跑开。
就这样离开吧。他想,不要再回来了。
但是诺拉·格雷永远不懂得规避风险。
空中的餐厅,夜幕中的泰晤士河无声流淌,她坐在他对面,星光在她眼睛里闪烁,一切都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