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笑道:“你的毒计自然是极好的,将我们困死在那石头岛上饿死渴死,还有两条船在旁巡查,近期却不让别的船靠近。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原随云终还是好奇,道:“难道你们还能在岛上找到一块舢板不成?”
楚留香摇头说:“找不到舢板,是老天都不助你。你走后不久,海上刮起大风暴,我们在岛上便有水喝了,而且我们可以躲在洞里避风。可是你留下禁止别的船靠近蝙蝠岛的船都被风暴扫进了海底。风暴停后第三天,我们又遇上了一支因为风暴失航的西洋船队靠近,我们得救了。我们给他们导航也借着他们的船回到了中原。”
原随云微微苦笑,说:“楚香帅总是有不错的运气。”
楚留香道:“在下的运气确实都不错。我们回到中原后,必须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揭穿你的真面目,你也必须为你所犯罪行接受法律的制裁。”
原随云道:“我的婚礼是最好的机会,于是你去找到金总捕头来拿我,以楚香帅的名头就够劳动他了,何况还有本就在追查海上销金事件的英万里的消息。”
金总捕头这时插口道:“原公子,你既然都明白,便束手就擒吧。你无争山庄虽然是武林泰斗,可是我三哥奏请朝廷后,已然带兵层层包围无争山庄。但我们也不想多有伤亡。”
金总捕头的三哥就是金家那入了行伍,朝中军功最盛的威武大将军。
原随云犯下这些恶事,最终目标是夺取天下,皇帝如何能放任?金将军提议出兵,皇帝自然巴之不得。
原随云想了好一会儿,说:“楚留香,我并没有输给你,老天要我输,在天气上捉弄我,我未必心服。”
楚留香道:“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原随云道:“你该明白,我做的一切和红袖无关,你可不要让江湖上的一些假仁假义之辈欺辱她。”
楚留香道:“红袖便如我的亲妹子一样……”
这人对别人没有什么心肝,对红袖倒是动了真情的,可惜了,本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
红袖忽道:“楚大哥能及时赶到参加小妹的婚礼,小妹很高兴。”
众人忽然奇怪地看着她,她道:“宾客到齐了,就拜堂吧。”
苏蓉蓉道:“红袖!你不要傻了,他既然做下了那些事,此时……”
红袖道:“我答应过他跟他成亲的,不能不算话。一千个一万个道理也难买我乐意。楚大哥和胡大哥要借小妹的婚礼做你们的事,可是在我的主场让你们当主角,我未免太失面子。你们也不差这点时间了,便在一旁观礼吧。”
“红袖……”
原随云道:“红袖,你要考虑清楚。”
红袖手一挥,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巴掌,能一招之内打他耳光的人只有她,倒不是她武功太高,而是他没有躲。
红袖道:“你这双眼睛下,是不是也有不少尸骨?”
原随云这时没有必要说谎,说:“是。”
红袖道:“你可真是个坏东西,早知道就让你瞎着好了。大奸似忠,古人诚不我欺!”
在场宾客大多不理解他们之间这种态度到底还拜不拜堂,关系复杂的新娘子到底站哪一边。
红袖又长长叹了口气,怆然道:“拜堂吧。”
只见新娘子又盖上了自己的盖头,新郎也整了自己的衣冠,开始拜堂。高堂坐着原东园,这位久不问世事的老人此时更加体现了四个字“风烛残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时当然没有“送入洞房”了,原随云掀开新娘的盖头,就定定瞧着她。当楚留香和胡铁花等人质问他时,他从容以对,此时却是一双泪落了下来。
新娘忽然摘下自己头上的凤冠让他拿着,又冲苏蓉蓉道:“蓉姐,我的戒指呢?”
原来她们在苏州时让首饰铺子打造了一对戒指,正放在苏蓉蓉那,本是在洞房时给对方戴上的。
苏蓉蓉泪眼汪汪地走了过去,将戒指递了出去,可是她手腕忽然被她抓住,苏蓉蓉只觉得自己脉门一热,但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她的心口,她本能使出原来的内力和她相抗。
但是苏蓉蓉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便是从小练功也只有不到二十年的内力。红袖当年在江湖上不得不修习北冥神功,吸收过二十来个二流高手的内力,自己又修习那么多年。苏蓉蓉的内力哪里及得上她?
忽听一个人惊道:“新娘子拿着这位姑娘的脉门要干什么?不会是要挟她为质吧?”
苏蓉蓉绝不相信红袖会伤害她,她也知道原随云该死,可是她心底还真盼着红袖如果真的爱他如此,便逃出去,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因为红袖是她两世以来最好的朋友,对她来说,除了前世的母亲之外,红袖就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于是苏蓉蓉给红袖使了个眼色,表示挟持她的话,她可以配合。
红袖微微一笑,说:“却是哪里跑出来的你这样好心的姑娘,往后可别吃亏得好。”
“红袖……”
红袖笑道:“你的楚大哥是花心大萝卜,我丈夫是恶贯满盈的魔鬼,你说咱俩谁不幸一点?”
苏蓉蓉黯然,说:“红袖,我陪你重新开始。”
红袖说:“不用了。如果你的恋人太花心,你就将他关起来,再不听话,拿鞭子抽他,再不听话,拿锤子锤他。最后他大约会得‘斯德哥尔摩斯’综合症便不忍心离开你了,或者你终是会不喜欢了。你总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别人怎么说,去他妈的!”
这句话说得霸气,简直要震碎在场人的三观。
她一边说着话,苏蓉蓉就听着,她的脉门始终在她手中。苏蓉蓉只觉全身暖洋洋的,便如暖在一大缸的温水之中。周身毛孔又舒开,似有热水冒出,全身上下十分舒服。
好一会儿,红袖才松开她的脉门,忽然她在她肩上一按,失去全身内力的苏蓉蓉就被按倒在地。
宾客大吃一惊,金捕头问楚留香道:“她们要干什么?”
楚留香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蓉蓉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力全无,她惊道:“红袖,你要干什么?”
但见红影一闪,一身嫁衣的新娘子拔地而起,身子倒立空中,以她的头对上苏蓉蓉的头,头顶百汇穴对着百汇穴。
苏蓉蓉想要说话,可是头顶一股内力涌进来,她已张不开口了。
此时宾客中的高手,比如楚留香和胡铁花明白了,这是在传功,江湖上传内力的事也不是没有。
可是红袖一身武功岂不是要废了?
传功危险,绝不能被人打扰,但是现场有楚留香和胡铁花在,绝不会让人打扰到她们。
两人头顶分于分开,但是苏蓉蓉已经全身湿透,她昏昏沉沉,许久才渐渐清醒过来。
在场的宾客也惊讶地看着原本一头乌发的新娘,这时已经满头白发。
也亏得她原就只有二十四岁,并不是老者,不会脸上布满皱纹。但是她也像是老了二十岁,皮肤不再像之前那样犹如冰雪,更没有之前的神如秋月了。
在场宾客从不知道江湖上哪门哪派传功后对自己的影响这般大的。
原随云抱着她,终于流下泪来,说:“红袖,红袖……对不起……”
红袖却叫清醒过来的苏蓉蓉过来,耳语几句,楚留香的船上,她的药房角落里,藏着本派武功秘笈。
苏蓉蓉摇着头,哭道:“我不要,我把内力还给你……”
红袖道:“我这样的人,大约要回去了。”
苏蓉蓉抹着泪,终还有一丝希望。
原随云理着她的雪白鬓发,说:“为什么?”
红袖微微一笑,道:“你对我有情不负,我也不负你。你这样的坏东西,一个人上路太寂寞,我怕你因此心生怨恨,下辈子变得更坏。别人不能度你,楚留香也不能,我且试试罢了,别太放心上。”
情义两难,她也间接因他害死那么多无辜,这时知他该千死万死,可是见他将被江湖所有人所戮时,那种绝望的平静,她又生不忍。情是最偏心的,可是她也不能阻止正义。此时她方知萧峰忠义难两全之下的困境。
也罢,一生爱就爱了,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