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虽有一张德道文章的嘴巴,但是到底没有官位傍身或者家中只有人当小官,一到了衙门里,燕王暗示府尹严办,府尹就严办。
人都在朝廷例律的体制内被办了,就能把他们国子监的身份也撸了,再宣传一下,他们及家族名声烂大街了,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至于记恨于郡主,再敢闹事,待到它日他真能掌权,他可要这些人好看,他若能称帝,名正言顺。
赵琮大吃一惊,道:“刘兄高义!明天他们来不及串联发难,就算他们真有这么快,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刘公子道:“王兄有办法拖住他们?”
赵琮点点头,说:“今日与刘兄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方才我用了假姓。”
说着,赵琮从怀中取出燕王金牌给刘公子一看,刘公子倒也没有十分吃惊,只笑道:“我只道是王府的随从,竟是本尊到了。我倒不是假姓,我千真万确姓刘,茅山派刘进。”
说着刘进居然手像是变戏法一样取出一把佩剑,正是茅山派弟子的统一佩剑,这手功夫在赵琮面前做不了假,剑也做不了假,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赵琮虽然是燕王,刘进也没有跪舔他。刘进是玄门弟子,法术不能与种澜相比,却也是练气士了。符箓捉鬼短距离飞行他都不在话下,寿命能达一百五十来岁,有驻颜之术,不是非要从燕王身上得到富贵,得罪他也能自保。
赵琮惊道:“原来你是李师叔的弟子。”
刘进道:“家师带着我和师弟们开春后便在京都忙着建‘三清宫’的事,是以我们时常游走市井购买物料,我就是早三天前在市井听说了此事。郡主日理万机,前些日子还出京了,我们也还来不及禀报,便先调查此事来龙去脉。我和师弟们今日才找着这荟香楼来听这胡说八道的说书,我们倒是愚笨得紧。”
赵琮道:“多谢李师叔和诸位师兄。为今之计,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李师叔和诸位师兄查清那几个要闹事的书生及他们背后的嫌疑人,然后查出他们家中的不法之事,我可派几个人协助你们找到人证物证。我先拖住国子监的学子。”
刘进道:“殿下有何妙计可拖住他们?”
赵琮道:“这个我自有方法。”
……
赵琮与刘进在荟香楼分别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去,而是去了西教坊旁边的说书先生王师傅家里。
王师傅已经用过了晚饭,正在房间里,一边让妻子给他泡脚,一边数着今天得的赏钱。
忽然几颗铁莲子从窗户飞进来,王师傅夫妻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叫。
从门外闯进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正是易容的赵琮。赵琮拎着一个昏迷的孩子进屋来,王师傅夫妻眼中露出极大的恐惧。
赵琮坐在一张椅子上,有点洁癖的他也顾不上这屋子的一些臭袜子味了。
赵琮道:“王师傅是吧?我解了你的穴道,你不要乱叫,你乱叫的话,我马上杀了你们三人。”
说着,赵琮解开了王师傅的穴道,王师傅忙跪了下来,求道:“好汉,不要杀我们,你要钱,我给你。”
赵琮道:“我不要钱,我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
“小人定知无不言。”
赵琮道:“听说你现在正在酒楼说一出《桃花劫》的故事,我想问你,这故事你是自己编的呢,还是谁替你编的?”
王师傅这时命在顷刻,也不相瞒,说:“是我在书肆里遇上一个客商,是他赠我了书稿。”
赵琮微微蹙眉:“客商?哪里的口音?多大年纪?做什么生意的?”
王师傅道:“好像是安阳府的口音,我家婆娘就是安阳人,所以我才听得出来。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吧,他说自己纸商。”
赵琮道:“书稿呢?”
王师傅颤抖地身子,去翻开柜子,拿出一叠翻得有些旧的书稿,王师傅说:“听说这是北地柔然国的旧事。”
赵琮冷笑一声,收了一叠书稿,看看上面的内容没有错,又问:“你可另有誊抄传于他人?”
王师傅道:“我自己抄了一份,但是没有传于他人。”
“都给我。”
赵琮把这些稿子收齐之后,又说:“你再描述一下那人的形相貌,他有什么特点。”
王师傅想了想,说:“他……一双三角眼,鼻梁上有一颗凸起的痣。”
……
赵琮出了王师傅家,返回燕王府,回到书房翻看书稿。见这原书稿的字迹清晰娟秀,倒像是出于女子之手。
赵琮再想到李碧莲说这事源于自己的桃花,也合得上了。
女子对他芳心暗许总是不便对人直接宣之于口的,便是她写了这话本稿子去陷害她意想中妨碍她当燕王妃的郡主,她也定不会让别人看了书稿,让人知道是她所作。因为这稿子的故事,只要知道护国郡主和燕王的人都能看出来,别人由此可以看出她那难向他人诉说的嫉妒和想嫁他而不遂的春心。
赵琮从前还有少年中二和自命风流的人之常性,这时只觉得遇上了这样的女人,比吃了死苍蝇还恶心。
这种恶心的心情就像是现代女子遇上这些事一样:一个神经病男人追求美女不成就提刀杀人泄恨的;又或者听说一个男人看到美女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就发神经地说:“物质的贱女人,还不是他比我有钱!”
但凡现代精神正常的女子遇上这类男人,就算他长得帅也喜欢不起来。
赵琮涌上无穷的后悔,从前面对少年女子时的姿态到底轻浮了一些。
赵琮暗道:她们仗着父兄一心想攀高门不是罪,得不到郎君胡思乱想也是少女情怀,但是暗中如疯狗乱咬旁人还间间祸国殃民就是大罪孽了。这种女人除了父兄加持之外,和那些照样学过琴棋书画的妓女没有分别。我定不能娶这样的女人,也不能让这样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毁了下一代。
回头看这书稿纸张是特净的云母笺熟宣,也只有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子才爱用这样的纸、用得起这样的纸。
所以是那人是见过他的烂桃花、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子、还要有安阳府的关系,通文辞诗书,能写一手娟秀的字。
这个人也不言而喻了,没有第二个选择——韩樱。
韩家是祖籍安阳府,韩樱祖上两代进士出身的宰相国公,告老后都回乡去的。韩樱的父亲和兄长现在都入仕了。韩樱的父亲以国公身份出任了荆湖北路的经略使,兄长去年春中了进士,已在京中担任了五品官——现在朝廷缺人,他又有背景,当然有好的位置给他。
……
曹文辉、王普这日晚上回到国子监的学子住处,便在三两学友间说起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少早就对张素不满和微词的家族出来的轻薄男子就纷纷附和。借着隐喻“柔然古国公主”的《桃花劫》故事轻声说着淫言浪语,不堪入耳。
而那种还有良心是非的爱国正直的人,暂不为家族田地上那点利益所动,而有志北伐雪耻的一类青年听到这些话,实为愤慨。他们认为没凭没据的事被人假托来抹黑郡主,实为可恶。当时任何人没有本事在国难时做到护国郡主所做的事,当时死了多少皇亲国戚贵族和平民百姓,举国上下束手无策,只有护国郡主救出皇帝还歼灭敌军,礼送败军出国门。是龙是虫,实事求是,如何能因她是女子而用谣言下三路里带?没有了护国郡主,此时何来的天朝?何来的国子监?
第二天两派人在国子监吵闹,因为曹、王集结了一些人,而那些更实事求是的正直青年知道滋事体大,知道他们联结着要去郡主府“逼宫”有可能动摇此时朝廷的根本,所以纷纷挺身而出要阻止。
今日当值的国子学李博士、赵博士,数名助教也过来阻止,国子学博士为五品,只要不是暗中之手,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到时自己身陷嫌疑可不是护国郡主的对手。
虽然暂时被压住,但是“逼宫”请护国郡主退出朝堂,安享郡主荣华富贵敬守女德这件事已种入利益相左的学子的心中。
国子监这闹轰轰的一出大戏,正被躲在一棵树上的刘进看个够,正好看出哪些人最为激动想要去逼张素下台的,有哪些人是真正劝的,哪些人明上似乎为难实际上是小聪明煽风点火想让别人去当炮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