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父子和乐的过了小半年,暮冬时六公子病了,病得都意识不清了,却一直哭着喊阿母,太昊侯抱着生病的儿子许久,终是不忍,将君夫人给放了出来。
君夫人出来后也指天发誓,自己只是一时生了歪念,以后只求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再无所求,待嗣君也会关心爱护如亲子。
完美的一家和乐的大团圆结局。
太昊琰被噎得不轻,然而这只是第一轮打击,还有第二轮。
大抵怕嗣君不理解金乌台是怎么个情况,崇潘附上了一大串无关一家和乐的情报。
太昊琰在友国的战事中表现得异常好,不仅为太昊国开疆拓土了,还控制了海贼,增强了太昊国在海上的实力,太昊国的船只和海商在海上愈发繁荣,而海贸的利润很高,带来的税赋自然也高,南方不论是贵族还是氓庶都得到了利益,因而太昊琰在南方非常有名望。
很奇异的,一般来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一直没有新的下文,这种名望会慢慢淡下来。
人都是健忘的,人群尤为健忘。
但不知为何,太昊琰的名声一点都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演愈烈,俨然一副民心所向的模样。
南方本来就很有名望了,太昊琰还在北方积极解决兽潮和练兵,名声越传越好,传到最后便是:嗣君来日继位为国君,必定会是一代明君。
太昊琰整个人都散发着冷飕飕的气场,无人敢靠近,鱼颇为艰难的冒着冷气凑近。“太昊侯或许只是心疼六公子,小儿病中思念母亲,为人父不免心软。”
话一说完鱼便想抽自己一耳光,感觉这安慰还是很扎心。
太昊琰坐在书案前看了眼鱼,道:“吾很小的时候坐过国君的坐席。”
鱼疑惑的看着太昊琰,没反应过来太昊琰这是什么情况。
以太昊琰对太昊侯的感情,说不被刺激到绝对是假的,刚刚的冷气也不是幻觉,如今这般冷静……很反常。
“你怎会坐过国君的坐席?”鱼不解。
国君的坐席不是只有国君才能坐吗?
别的任何坐上去都是想不开活腻味了。
“那会吾三岁,阿父和我在大殿里玩的时候看吾好奇的看着国君之位,便抱吾坐上去了。”太昊琰道。
鱼安静的聆听着。
“去岁吾自尽的消息从南方传回,阿父悲痛之下病了一场。”太昊琰眼神悲喜难辨的望着前方,又似什么都没看。“六弟探望阿父时,阿父让他在床上休息会,六弟告诉他,那是阿父的床,别的人,哪怕是自己也不能碰,阿父对六弟的表现很高兴,对他更加喜爱。”
鱼听懂了,却无法安慰太昊琰。
第十七章真实
“你可要回去?”鱼最终只能如此问。
不管是因为非独生子女的忧虑还是权力的蛊惑,沉溺往昔无疑是错的,面对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太昊琰闻言犹豫了下,还是摇头。“不回去。”
鱼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不论是哪个种族哪个国家,嗣君若是没能在最终成为新的国君,普遍一个下场:死。
哪怕是少数几个没死的,也是抑郁客死异国他乡。
太昊琰道:“他若信吾,吾便不需要回去,他若不信吾,我回去亦无意义。”
鱼说:“你太任性了。”
太昊琰道:“这不是任性,或许有三分任性,但在这个时候不可能扔下北方的事回去。人生苦短,我不想将数十年蹉跎在等待上,若吾没能熬到最后,岂非一生都错付于等待?”
你还可以造反。
鱼很想这么建议,但理智让他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太昊琰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贵族,价值观就不在一个世界,适合那些贵族的方法不一定就适合太昊琰。
太昊琰将缣帛扔进了火盆里。
选择已经做下,落子无悔。
北方是个好地方,穷脏乱,猛兽比人还多,地广人稀得让人怀疑在这片土地上人族是不是濒危绝种了。
虽然历史已经证明这鬼地方的气候不管种什么作物要么绝收要么严重欠收,太昊琰仍旧在天气回暖后让人尝试有没有什么作物能在这鬼地方生长。
没有农耕就哺育不了文明,至少元洲陆地上的所有种族都被历史给教育过了这一真理。
没有足够的人口,你占再大的疆土,猛兽们也会重新繁衍回来,而智慧生物显然没法统治猛兽。
农官非常为难的表示,嗣君你是在为难我。
太昊国疆域辽阔,但辋川海的农耕区所占比例不到三成,剩下七成全在北方,这么大一片地方,若是能开发出来,谁会让它闲着?
但这不都让现实给教育了吗?
若非如此,人族又怎会放着北方这至少七八百同的土地荒着?
太昊琰不愿体谅农官的为难。
龙伯族在更北也更冷的荒原都还能过得有滋有味的,你怎么就不能改造北方?
太昊国的北地可没荒原那么贫瘠,这里有着最肥沃的黑土。
农官好悬没忍住揍太昊琰一顿。
龙伯族的确改造了荒原,但你也不想想人龙伯族花了多少岁月,砸了多少资源。
你给我羽族的寿命和不限量供应的资源,我也能将北方给你改造成功。
太昊琰道:“吾只想有生之年看到结果,不想几千年后有结果。”
她再能耐也没法保证自己之后的统治者会不遗余力的投入资源改良作物。
农官脱口:“那你不如去龙伯族抢,这样最快。”
人族想改造北方苦寒之地还得慢慢研究,抢已经改造完成的龙伯再捷径不过了。
农官这话纯粹是一时不过脑的冲动之言,脱口之后却发现太昊琰露出了思考的模样。
农官:“……嗣君,臣一时胡言……”
太昊琰道:“但很有道理,是一条非常省时间的近道。”
也是最危险的道路。
农官默默在心里补充。
“吾并未打算抢,若能通过和平手段获得,实无必要抢。”太昊琰道。
太昊一国可扛不住整个龙伯族的压力。
农官愣住。“这应是不被允许的。”
“禁者自禁,违者自违。”太昊琰说。“吾并非第一个。”
沃州有个叫辛的畜牧方国发展出了牧草种植文化,或许没人察觉,但太昊琰却是发现了,辛国的牧草种植并非长久的孕育出来的,而是突然出现的成熟种植技术。
只不过当时的辛君舍得花钱打点,并且辛国的姻亲太复杂,鬼知道拔出芦菔会带出多少泥,这才让辛国含混了过去。
既然想通商,自然得对想通商的对像有足够的了解,不然怎知如何打动别人?
与安逸的九州地区不同,西荒,至少辋川海北边的人族国家对龙伯族不陌生。
越过千里草原与黑土森林再往北翻过大雪山就是龙伯族所在的荒原。
荒原很冷,土地也很贫瘠。
善良是富庶者的美德,贫穷者的铭旌。
居于荒原的龙伯族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温暖肥沃的南方,荒原改造得再好,能够供给族群的资源终究不如南方。
在这个不管任何种族任何国族都崇尚多子多福的时代,龙伯族是唯一一个搞计划生育的,将人口增长速度给规划起来的种族。
从大雪山到北方草原,西部龙伯建立的雪国与人族切磋了不知多少回,辽阔而贫瘠的土地上亦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魂。
最近一次大规模战争是在五百多年前,打完之后双方都消停了,因而边境之地最多有点小规模冲突。
也因为北方不再是战场,西荒人族的重心逐渐南移,北方原本靠吸南方农耕区以及九州的血而建立起来的诸多军事堡垒城邑亦逐渐荒废,最终造就了今日人族在北方濒危物种的人口密度。
虽然是几千年的邻居了,但因着最近几百年往来不多,而且五百年的时间人族都不知换了多少代,因而如今对龙伯族的实际了解……寡得惊人,大部分信息都是来自西边不释海南部海域出现的龙伯海贼。
太昊琰在调查了一番后便无言了。
几千年的邻居呀,怎么感觉这了解还不如陌生人呢?
深深的危机感涌了上来。
这要是龙伯族南来,北方确定不会易主?
不管是为了作物种子还是以防万一,太昊琰都不得不迫切的将打探龙伯族的事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