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25)

风呼呼打在江随澜脸上,这下跌的态势让他心跳加速。

倏忽间,他脑中就闪过了雁歧山小银峰的夜色,闪过殷淮梦一身白衣,对他张开双臂,他落下去,殷淮梦的灵气总能稳稳当当护住他,从再高的地方跌下去,都只会准确地跌进殷淮梦的怀里,一点儿也不会疼,只有扑面而来的师尊的气息。

阿玄回到这里似也很高兴,带着江随澜在空中上上下下玩了好几圈,才落地。落地的速度也快,江随澜脸色苍白地看着崖底黑石正对着脸冲过来,生怕阿玄落地姿势不对把他摔下去。他下意识护住了小腹,魔气在他身边凝成一个保护罩。

但没用上。

最终落地时,阿玄的动作很轻,也用他的魔气垫了一层。

几乎同时,龙尾缠住了江随澜的腰身,这一重保护又替江随澜挡掉了大部分冲击力,最后再把他轻轻放下。

很细致,很温柔。

江随澜冲阿玄笑了笑。

“走吧。”阿玄变成人形,过来和他一起走。

他在前面带路。

崖底没有河,只有嶙峋黑石,但是往山体处走,阿玄拨开摇曳干枯的黑色尾巴草,江随澜看见山底与地面相连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洞穴。

阿玄在前头弯腰进去,伸着手,牵着江随澜慢慢往里走。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走了一会儿,江随澜能感觉到洞中空间变大了,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日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这里居然有太阳!

之前听狂扬说,还以为冥河是和魔渊一样的阴暗诡谲之地,但此处阳光照耀,洋溢着温暖,和九洲都没什么不同的。

那条河也是灿烂的、波光粼粼的,河面宽阔,河水清澈,能见到底下畅游的鱼类。

魔龙久别重逢地扑进去,恣肆地游了一段,还和水中其他活物嬉戏。

江随澜的目光倒是被不远处的楼阁吸引了。那楼阁建在河上,看起来像是悬浮着的,很漂亮的木制,按理说已经多年未有人来住过,但仍然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推开门进去。

*

蹇洲若城。这是自廉城之后,即将直面魔修的城池。

霸剑和涧花九死一生,从廉城逃了出来,都需闭关疗伤,换了踏月和寒镜府的昙鼎在这里压阵。

廉城一战,魔修也有损伤,玄、黄、宇、宙四位都陨落了。

不过没多久,又有了日、月、盈、仄。

霸剑听到这消息时,差点把闭关室捶塌:“我等修至化境何其不易,怎的魔修拿化境出来,就跟韭菜似的,割一茬还有一茬,源源不断,这怎么打?!”

兰湘子安抚他:“到底不一样。他们死了个五个化境了。”

加上残羽,正好五个。

霸剑冷静了一些,回忆起廉城一战:“的确,魔修这些新出的化境,手段虽诡谲阴狠,令人难防,但真论起实力来,似乎都不太扎实。”

“正巧,”兰湘子笑道,“醉刀来了消息,他追查到了日月盈仄中的残月,最早出现在洛洲,顺藤摸瓜,发现近年洛洲的确魔修活动的痕迹频繁。”

霸剑愣了愣:“洛洲有什么?”

兰湘子道:“四大魔地。岷山、欲水、死石林、尖芷河谷。”

“这不都是……寻常人进不去的地方么?”

兰湘子道:“这就是下一步,我们要查的地方。”

霸剑站起身:“我伤势大好,可以去!”

兰湘子摇了摇头:“这事暂且交给醉刀,你不用管。我会叫弟子阁那边分两缕潜阳和孤琴的魂火给你,你去把他们找回来。”

自廉城破后,雁歧山就与潜阳、孤琴失去了联络。

霸剑当然说没问题。

兰湘子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论他们变成了什么样,途归,把他们好好带回来。”

霸剑恍惚了一刹。

时隔多年,听师父叫他本名,途归,穆途归,在这里真恰当,好像这件事交给他做是最合适不过。

他点了点头,说:“师父放心。”

他的师弟,他当然会好好把他们带回来。

第24章

殷淮梦踏进魔渊。

猫完全缩在他怀里僵着不动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它就发抖。

殷淮梦也觉得不适,魔渊阴森诡异,甚至全然不是当初琰洲的样子。像是被什么完全腐化了,成了糜烂的、臭不可闻的一团。

魂火都被这样的腥臭逼得昏暗了。

殷淮梦收起灯,深呼吸一口。到了这里,魂火已经指不了路了。

他抱着猫,在魔渊泥泞的路上慢慢走着。

从季洲出来,穿过翼洲、临洲,前往洛洲,在洛洲徘徊了近一个月,始终没有找到随澜的踪迹,倏忽间风向一变,魂火又指向了魔渊,殷淮梦便从洛洲出来,往魔渊去。

尽管这次兴许也会和洛洲结局相差无几,他也想追着江随澜而去。

尽管……随澜总不愿意见到他,他也想追在他身后。

过去都是江随澜的目光、行动追随他。

因果善恶,总之轮回有报。这次换他追随江随澜。

从洛洲出来,乘觅雀路过桓洲山林上空的时候,他想到了楼冰。

楼冰只是明境,他那妹妹楼雪却有化境,甚至化境得足够强,已能将周身环境转变为自己的“域”。殷淮梦曾到达过那个境界——在无情道动摇之前,无情道动摇的刹那,他的域就分崩离析了。

殷淮梦记得楼冰曾带给自己的辗转反侧、和克制于心的欢悦。是阳光灿烂的温柔,是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窃喜。楼冰的目光也曾时刻追寻着他,在他身后,在他面前。

楼冰和随澜不一样的是,楼冰是暗暗的、极力自控的、但又无法自控的,因为他们那时只是师兄弟,因为他那时冷淡,不给他机会;随澜却是呼啦啦的,所有的情,所有的爱,不加掩饰、不加隐藏地兜头盖脸地淹没他。

因为是他先主动的。是他令随澜以为他爱他,于是随澜纯粹地、加倍地爱回来。

过去的楼冰,是雁歧山的小师弟,是正气浩然的。

但那日在芳流洞的楼冰,满身的执拗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都叫殷淮梦陌生。

是堕魔的缘故么?

还是……因为他?

过去他从不会思考这个问题。过去的殷淮梦认为,每个人应该为每个人自己负责,你做对了事,是你对了;你做错了事,是你错了。他与楼冰错过了,便过了罢。

但如今,因他不愿意与随澜错过而做出种种不像他的事后,因他彻底摆脱无情道的掣肘后,他终于回过头想,许多事情,本该有另一种可能。

憾恨。

这种情绪突地涌上来,叫他愣怔住了。

殷淮梦有过一线冲动,甚至手掌已经覆在觅雀后翎,想叫它下去,回芳流洞看一看。

那日他拼尽全力破坏了楼雪的域,给她造成重创,才得以逃脱,其实若真与她面对面动手,他跟她的胜负是难说的。只是他对付化境之域有些了然于心的手段,才占了便宜。

从芳流洞那座山谷离开时,他都没回头看一眼楼冰。

他听见楼冰叫他了。

声音绝望,哽咽癫狂。

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但自知难以面对他,于是不回头。

自知难以面对。

殷淮梦放在觅雀后翎的手缓缓拿开,凝聚的魔气在空中飘散至无形,他隐隐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江随澜的魂火在他掌中,小小一团,坚定不移地指向魔渊。

他就这样到了魔渊。

*

冥河上的楼阁,楼阁外挂着一块空的匾额,只有一笔朱砂痕迹,不清楚其涵义。

阁内昏暗,空气中飘着浮尘,一进去就是大厅,左右两侧摆着桌椅,正前方高堂上挂着巨幅的画,画的是……人身蛇尾的、美如神的……白迆。那不是江微,应该就是江月意,江月意仰着脸,对着月亮,月华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乌黑铺散的发和白色鳞片上,此刻再看,那光都像活的似的在闪亮游动。

真美。

江随澜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

心念一动,江随澜不知道是自己幻觉了一刹还是自己的双腿真的在刹那间变作了蛇尾,但只一瞬间,就恢复了原样。

他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待那阵心惊下去了,才在楼阁中慢慢走着,看他过去的白迆留给看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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