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很喜欢。”
陆问行有些羞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如意,话语却有些迟疑:“你...你真的不嫌弃我是太监?”
“嫌弃什么?太监难道不是人吗?就因为少了一点儿东西就楞比别的男人差?陆问行,你别光顾着钻牛角尖。你想想,你是太监,但是呢,也是实打实地一步一步爬起来了,这世上还有好多男儿虽然健全,可都不如你。你自卑什么?你从前的狂劲儿、傲劲儿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问行听了这话又想哭。
他从前是个自持身份的人嘛,可只要遇到了赵如意,就...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不好,生怕自己被她瞧不起。可如今,听了她的这些甜言蜜语又觉得很开心。
他想,他不会去在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几分真情实意,讨好他是不是为了他的权势,只要她还愿意骗他、哄他,他就觉得、就真的觉得很开心了。
所以,陆问行扭过脸,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把鼻腔间的涩意憋回去,哑着嗓子:“咱家,只要给你三分颜色...”
“我就蹬鼻子上脸,开染坊!”
“赵如意!”话头被抢,陆问行瞪了她一眼,赵如意顺势贴着他撒娇道:“听着呢,陆公公。”
“你你你...”
话还没说完,先前隔间里的朝臣便结束宴席鱼贯而出,此时见到陆问行和一个小太监腻腻乎乎地黏在一起,各个表情都精彩纷呈。
有人看到赵如意这“小太监”生的肌肤白净,面若好女,便让老鸨送上来个小倌,自个儿将人引到陆问行面前。
“陆公公!”
陆问行在脑海里搜寻了会儿,笑道:“孙大人!”
“陆公公好雅兴,不知院儿里缺不缺什么玩意儿?若是缺的话,您瞧我身后的小倌怎么样,保证您用着舒心。细柳儿,还不过来给陆公公行礼?”
人还没到前面来,眼前就跳出来个帽檐压得极低的小公公,他的声音不同面容那般清秀,夹着嗓子有些低沉,尖声细气道:“陆公公!您不是说了,这宫里宫外您就独宠我一人么?昨夜里还说我是你的心肝肺,离了就活不了,怎么今儿又想收用其他的心肝肺来了?”
明明知道她只是再给自己解围,可陆问行就喜欢她这股醋劲儿,忙得将她拽到身后:“孙大人,这无功不受禄,既然这小倌儿你说好,不如待会儿咱家让张耀宗给你送回府?”
“不不不,陆公公言重了!”谁不知孙大人肚子里没几两油墨,全靠夫人娘家的兄弟提携,才能在朝堂之中有一席之地,若真让他夫人知道他的花花肠子,她家里那些兄弟不剐了他的皮才怪。
杜海昌从隔间刚出来,就看到屋外的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反倒自己是个异类,不仅被贬到岭南穷乡僻壤的乡镇上,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
一个男人做成他这样,当真是失败。
他一边喝酒一边想,反正如今吴三思也死了,那人想必也不会让他独活,倒不如此时投靠陆问行,跪在地上求求他,给自己和家人绕一条命。
可人还过去,春红楼长阶上的花娘便一股脑地从戏台上游走在整个游廊,杜海昌被挤到墙角,身后突然冒出一双女人的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过去。
“杜大人,好久不见。”
“你是...?”杜海昌知道来者不善,不敢呼救,只是腿脚不住发抖。
“我是银花,是主人的贴身侍婢。”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长命锁:“主人知道,陆问行阴险狡诈,害怕对杜大人家人不利,故狸猫换了太子,将杜大人的家人都接至身边。”
杜海昌颤抖地捧着那块长命锁,清晰地看见上面还溅射血迹,怎么不知道那人在威胁他?他老泪纵横,想到自己操劳了一辈子,最终连家人的性命都护不住。杜海昌抹了抹眼泪,说:“他想让我做什么?”
银花笑了笑:“主人的要求很简单,如今陆问行总在皇上身边,碍了主子不少事,主子想把他给换下来。”
杜海昌知道他们不榨干他这一把老骨头,绝不甘心,故而说道:“上次我们做了!”
“杜大人这次您放心,主子计划都给您准备好了,只要您跟着做就行了。吴三思之前告诉我,陆问行和冷宫里的废妃赵如意私通,而赵如意从前又和太后、皇上又有大仇,只要您把这事捅到皇上和太后那去,后面的您就甭要操心了。”
事关皇家辛秘,太后和皇上岂能放过他性命?银花微笑地看着他:“杜大人,一府人的性命可比您这一条人命值钱的多吧?”
杜海昌闭眼,攥紧拳头:“我做!我做就是...莫要为难我的家人。”
————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天黑,赵如意和陆问行一同踏上了马车。
这次回凌波殿,二人都心知肚明要发生些什么,一个期待、跃跃欲试,一个惴惴不安,有些紧张。
赵如意仍拉着陆问行的手,故意使坏:“陆小四,你手心有好多汗!”
陆问行觉得马车有些闷,掀开车帘:“热得!”
嘻!
赵如意又说:“马车里可放了两盆冰呢!这么凉快,哪里热!”
陆问行大囧,只能别过脸,在马车里寻了半晌,看见桌上放的新鲜荔枝:“你之前不是说想让我...给你吃荔枝么。”
他伸手准备去拿,却没想到赵如意抢先一步,把果盘端走。
“陆公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想让我多吃点儿东西堵住嘴!跟你讲,现在啊,晚了!我现在不想吃荔枝,要是待会儿,你愿意在床上喂我吃,那还差不多。”
“赵如意,你!”他拿这个作天作地的小妖精简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过正阳门,马车铃铃在夕阳中传出欢快的曲调。
穿过阴阳割昏晓的正阳门,杜海昌只觉得炎炎夏日的阳光都不能驱散他身上半点儿寒意,他行尸走肉地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站在内宫的大门口。
继而,撩开衣袍,跪下:“臣,杜海昌,有要事禀告皇上!”
马车行至凌波殿,赵如意屏退了下人,直直走进陆小四的寝卧,坐在他床榻上,拿起那本画册:“喜欢吗?”
陆问行点点头,乖的像奶狗一样,挨着她坐下。
赵如意拿着书脊,让窗口吹过来的风来翻动它,里面的狸花猫公公一下子像活了一样,蹦蹦跳跳地去找玳瑁小野猫。
她点着手指,指着他看:“狸花猫公公是你,玳瑁小野猫是我。”
朱红的宫门大开,李德正第一次看见年轻的皇上脸色发青、神色严肃,还没来得及通报给太后,皇上就冲了进去,不知同太后说了什么。半晌后,李德正躲在门外,从门缝中听到太后盛怒道:“他们既然敢做出这般的腌臜事!”
浸染佛香的红麝香珠被纤细玉手扯得分崩离析,一颗颗、乒乒乓乓落得满地都是。
李德正猜到发生了什么,看着窗外,夕阳残血,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赵如意轻轻抱着陆问行的脖子,隔得还有些远,就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热气。刚想亲上去,陆问行突然打岔:“等等!我去关窗扇!”
赵如意只能允了。二人继续,还没挨到一块,陆问行又喘着粗气,攥紧她的手:“赵如意,你...你当真愿意...愿意给我?”
曾经和皇上在一起过,和我在一起,你,你会不会下意识去对比。
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赵如意凑过去,狡黠道:“陆小四,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赵如意,至始至终,都是干净的。”
“什么意思?”
皇上的御林军浩浩荡荡地穿过宫道,一脚踹开凌波殿的门,里面的小太监还未发声,就被人捂嘴拖了下去。
打头的御林军对皇上忠心不二,是个纯臣,奉了皇上的口令,直接让人率先拿下锦衣卫同知张耀宗。然后再让所有人用箭羽指着陆问行的寝殿。
陆问行还不知赵如意的话究竟是何意。她,她莫不是皇上始终不是那等关系...?
陆问行欣喜若狂,欲要细问,赵如意却突然站起来:“陆小四,你觉不觉得你院儿里实在太安静了?”
不该啊,这个点凌波殿已经开始备膳了,怎么会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这么一说,陆问行也觉得有些奇怪,准备推门出去看看,可刚走到门扉握着把手,门就被人撞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