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娴被那一拳吓得怔住,听他如此说,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遂喜笑颜开的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讨好的笑:“女儿不嫁。”
“当真?”
“真!”江静娴点点头,见江沛恢复往日的神情,这才长舒一口气,忍不住耸了耸肩,道,齐虞和江昭怕是要遭殃了。
待父女二人行至殿中,只见江昭与齐虞正谈笑风生,十分遂心的模样,江静娴白眼一翻,抱拳道:“参见皇上,见过公子。”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可她分明知道齐虞对自己的心思的。
齐虞闻言,连忙回身,对江沛拱手道:“晚生齐虞,见过睿王殿下。”简直恭领之至,而后又回身回礼,道:“易生见过公主。”一抬眸,二人对上,见齐虞眼中笑意融融,如沐春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问问他,有何事值得如此高兴。
江静娴今日不是男子打扮,着一身红裙,戴清雅的银饰,倒衬得她有几分温婉。
她对齐虞报之一笑,只觉几年未见,齐虞敛去了年少时的锋芒,已然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了,就是与从前的公叔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遂抬手笑道:“公子多礼。”便让他直起身来。
江沛在一旁看得清楚,忍不住轻咳一声,将女儿唤到自己身后,而后才满脸不忿的问:“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几日前他就曾听说,齐虞入京携带大量金银财货,用途尚且不明,坊间有传闻齐君以财宝支援中北国库。可他一细想,便觉此节不通。
中北国库并不吃紧,江昭也未修书借款,怎的无缘无故就要贡献财宝,真令人琢磨不透啊。
江昭坐在上首,瞧见方才江沛面色不佳,不敢贸然插话,只是对齐虞使了个眼色,让他实话实说。
齐虞会意,同时感慨于江沛的直白,索性言明:“此次齐虞入京,有三桩要事。”说着,他顿了顿,面向江昭,道:“其一,自中北与大齐盟约之初,家师项仪便举家迁入中北,主理两国邦交之事,我君与他私交甚好,对他甚是想念,特派齐虞前来接回师傅。”
江昭在座上微微颔首,道,这项仪在中北住了几年,想是将中北的民生国力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今要走,于中北也是好事,往后不用再提防他不说,也免得太后唆使吴斐然与项琪交好,借此拉拢项仪。遂点点头,以示允准。
而江静娴却道,项仪若是走了,项琪也得随父回国,到时大哥回来见不到她,该当如何?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这昭儿不通人情。
江沛听罢,只笑道:“齐君对项大人真是格外爱护,天下谁人不知公子也是大齐栋梁之材,竟远来护送。”这话带着几分揶揄与试探,莫非齐君害怕项仪归国路上会有不测不成?这是对中北的不信任。
让他不由得摇摇头,但并未表现出心中不悦。
敏锐如齐虞,自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遂朗声答道,“师傅是我国肱骨之臣,又与我君是少时密友,自然要以国士相待。再者说,齐虞来护送师傅,这是孝道。”齐虞说完,侧头瞧了瞧江静娴,见她见怪不怪的样子,又对江沛正色道:“这其二嘛,是我的私事。”
还未等他把话讲完,江沛心中就有预感,此事与他女儿有关,遂摆摆手,道:“既是私事,就劳烦公子私下再讲。”
话音未落,就让江昭气息一窒。只见他正要起身开口,就被江静娴的眼刀钉回龙椅上,老实坐着。
齐虞被如此堵了话,面上却无半分惧色与尴尬,只听他轻轻一笑,不卑不亢道:“这件私事却与公事有关。”十足吊人胃口。
江沛瞥他一眼,心道这小子平日里名声颇好,不料竟是这般公私不分之人,遂轻嗤一声,“那你便将这两件事一块儿说了。”我倒要瞧瞧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好。”齐虞应声,接着说下去,“想必殿下也很清楚,齐虞入京带了大量金银财货。”
“有所耳闻。”江沛应声。
“坊间传闻甚多,可却没有一个是猜中了的。”齐虞说着,又看江静娴一眼,见她正专心打量自己,竟没由来的心中轻快起来,“这些财宝,既非要收买人心,也不是要填充中北国库。”话到此处,江沛心中已有定论,只听他道:“这是齐虞为公主准备的聘礼。”
话音未落,江沛习惯性的将手往腰间一按,江昭瞧出那是要拔剑的姿势,心中不由得庆幸,江沛没有带剑上殿的恩典。
“你这小子出言不逊,看本王今日打你个满地找牙!”江沛手中落空,嘴上却不饶人,齐虞听了连忙凑到他身前,又拱手行礼,“齐虞是真心求娶公主,望殿下成全。”竟是毫不畏惧他的怒气。
江沛扬手,正要落下去,就听江昭高声道:“公伯息怒!”
江沛这才反应过来齐虞此次是东齐使者,亦是东齐公室子弟,打了他,恐成大祸,遂在江静娴的安抚下将手放下,气哼哼的将头别向一边,不去理会齐虞。
江静娴倒很满意这样的情景,冥冥间让她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对齐虞微微颔首,“既然第二件事说了,那便请公子说第三件事罢。”似是方才齐虞要求娶之人并不是她。
这倒是在她身上少见的大方得体,让齐虞又对她多爱慕一分。
“请殿下听我细说。”齐虞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国与南楚重议盟约时,截获了一封南楚送往贵国九黎的密信,信中商讨之事正是联合抗北。”
话到此处,齐虞不再说下去,而江沛自然能知道这信中之事的份量。从前中山与九黎联手,他们就已招架不住,而今再加一个南楚,恐怕中北处境更加艰难。是故此刻他们不能得罪东齐。
江沛长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犹豫着开了口,“公子所言当真?”
齐虞不明白他问的是哪一桩事,可否答的极为认真,“齐虞想求娶公主是真,信上所言也真。”言语之间极为铿锵有力,似在明志。
江静娴在心里数着,这短短的一柱香不到的功夫,齐虞已经翻来覆去的说要娶自己三回了,真是个呆头鹅。不由得又腹诽,项琪骗我!齐虞如此傻愣,是怎么混进以足智多谋著称的当世四公子之列的?
“好了好了!”江沛听他说话就烦,连连摆手叫他闭嘴,齐虞立在一旁半晌,忽然灵光乍现,这软的不行,也可以来硬的嘛。
如是想着,他又开口,道:“殿下若非觉得晚辈配不上公主?那可就不是这个说法了。”
这话更让江沛心烦意乱,若论二人容貌才情,那是十足相配的,可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他怎能舍得让女儿远嫁东齐,一旦去了,就是山水相隔。
再说齐地规矩甚严,齐虞又是齐君亲侄,朝廷栋梁,往后少不得在宫里走动,江静娴去了,还不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他的女儿,在中北尚不受管束,若要她去别处受罪,他一想到,简直就像要把他的心都扎穿了。
遂抬手道,“公子莫说了,齐地与中北相去甚远,静娴就是要嫁,也得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如此说来,你可懂了?”带着几分不耐烦与威压。
江昭咽了咽口水,见二人话不投机,只得壮着胆子,反驳江沛道:“堂姐是帝国公主,天之骄女,我中北青年才俊虽多,只怕无人能配。”
这话倒让江沛愣了一刻,中北公室向来没有多子多福一说,是故代代子孙不旺,也无人诟病。到他这里,他虽有一位妻子,四个姬妾,却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另外他的几个兄弟,生的皆是儿子。
在江静娴出生时太-祖就曾说过,她是帝国唯一的公主,她的命是不由自己的。那时江沛不懂,只道父皇是在说笑,如今却是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
生于斯长于斯,必得穷尽一生建设于斯。
也许和亲,才是她的宿命吧。
江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由得眼眶微红,对江昭问道:“皇上允了?”他的手微微发抖。
江昭不敢说话,只是点点头。
江沛气息一窒,心头一阵绞痛,想要回头对齐虞说些什么,却险些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江静娴见状,连忙扶住父亲,一双眼凌厉坚定的望着齐虞,“我嫁了。”就与父亲退了出去。
齐虞看不懂她眼里的倔强,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她为何要如此看我?难不成她是觉得我太过分了么?一想到方才她的目光,齐虞就觉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