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澈见状,贴心将手腕移到女孩唇瓣。暗叹,昔昔这爱咬人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一不小心惹到她,就喜欢咬他出气。
荀澈实际上不用猜,女孩得了他那位姑母三分真传,他亲眼见过长懿和先皇大吵起来,气不过就狠狠来一口,不见血不松口。
昔昔清眸微垂眼帘,皓齿紧咬男人的腕子,一口接着一口。良久,才松开唇瓣,拿出帕子攒嘴。
荀澈垂眸,顿时哭笑不得,腕子一排排小巧整齐,齿痕颇深的牙印,这次倒没见血,不过,肿上几天大概免不了了。
荀澈将女孩搂在怀里,薄唇蜻蜓点水覆上女孩雪额,叹口气道,“如今既然出过气了,随朕去念堂点祈福灯。”
昔昔玉手利索将斗篷兜帽盖上,彻底将小脸埋进去,软融融的一圈狐毛趁得女孩晶莹剔透,玲珑小巧。
荀澈带女孩过去念堂,宫人垂首弯腰慢慢打开门,淡淡的烟油夹杂檀香之味扑鼻而来。
念堂是连为一贯的堂阁之所,近深有十丈,全部打通,雕漆门窗连贯整条通道,隔墙放置的有一排排红色长案,案上各式油灯烛火辉辉轻燃,灿若繁星点点,专为祈福或者为亡者长明之用。
昔昔眉目沉静,轻抿樱唇,玉手轻轻攥紧男人的掌心,微抬起头,看着一室的摇曳晃动的明火,静谧幽幽无声,都寄托生者对亡者存于世间的依托。
人常道死如灯灭,亲者亲燃起长明灯,是为亡者祈福之用,也有一种说法,怕亡人迷路,燃起灯火之时,可以引渡迷路的亡人循着亲者的哀思,到奈何桥彼岸,投胎转世。
昔昔黛眉浅蹙,眸光移至墙上晃动的烛影,男人一手挽起宽袖,一手执起莲花琉璃双层灯盏,盏盏布于长案上,执起铜壶,慢慢浅浅倒进灯油。
荀澈凤眸微挑,眼见一盏盏油灯绽开,余光暼向女孩清眸认真定定盯着自己的动作,薄唇轻启,语气不容决疑,
“朕给昔昔补的十五盏祈福灯,会让宫人日日看好,不会让它有一日断掉。以后昔昔每年一次生辰,澈哥哥亲自给你燃一盏。然后待我们百年之后,随我们入葬帝陵。”
女孩听完男人的话,纤细的玉指轻轻攥紧男人的衣袖,后背不由紧紧贴进男人胸膛,无声无息展现浓浓的依恋。
男人感觉到女孩的依恋之态,下巴轻轻摩挲女孩的发顶,低沉一叹,
“母后在世时,也是喜欢在佛堂一年一次,为父皇点一盏灯,她进宫十二载,死前共燃十二盏琉璃灯。父皇一直留着这十二盏灯,死前都不舍得陪葬帝陵。”
随着男人暗藏少许惆怅的声音,女孩眸光不由向盏盏明灯循顾而去,时人大多喜欢用青铜灯供奉于佛堂,琉璃灯是难得的珍宝。
昔昔极为轻易看到南墙台阶最高处,红色案台上正幽幽摇曳,十二盏绿盈盈荷叶琉璃灯盏,火焰数十年如一日,从未熄过,清眸显露出惋惜之色。
宁德皇后去世,女孩刚刚才通事,年龄太小,现在想来,只觉得可惜不已,生人想起来旧人难免神伤,思念如潮。
她如今听到男人又提起旧人,话意深藏思意,抬头宽慰道,
“澈哥哥,舅母去了,下面不论多少年是昔昔陪着你。”沉思良久,似确定,似承诺,“百年之后依旧如此。”
昔昔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毫无停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荀澈听到女孩安慰的话,定好神色,凤眸含笑,长臂紧紧搂住女孩的纤腰,喟叹道,“昔昔现如今也会用情话来哄澈哥哥了。想不想陪澈哥哥出京?”
昔昔毫不犹豫轻点下颌,转过身子,樱唇无声摩挲男人的下巴,清眸显露出认真之色,语气笃定,单吐一个字,“去。”
昔昔已经不止一次听男人提过,说自己已经是他的软肋,她自然毫无疑虑跟在男人身边。
女孩想到太皇太后和长懿,眉目一瞬含着轻愁,柔声问男人,“澈哥哥怎么安排外祖母和娘亲?”
荀澈心知昔昔担心什么,女孩怕盛京形势会影响到太皇太后二人安危。薄唇轻轻凑近女孩耳畔,低语道,“盛京的兵力朕私底下都交给封子庸之子,昔昔不用担心。”
男人语气停顿了一下,微挑长眉,“还有楚谨纶带来的南凉王三万兵力。”言下之意,兵力私底下至少十万,护全盛京绰绰有余。
第97章
上幽城西宁大营,入夜,驻扎的营帐喧嚣声一片,数百将士站在营门口,手中举着通明烈燃的火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戚岚正正立在营门口,手紧紧持着佩刀,凝望着远处疾马奔来的数百号人。
少顷,那群人齐齐下马,领头的是一名老者,身披玄甲,眉须皆白,气质威冽,双目炯炯,步伐稳如泰山,身上有一种磨砺沙场的血气,正是洪国公方晋。
如今洪国公府世子方显云已经是罪人,关押在司狱,可是方显云只一力承担私吞军需,死口咬定三万谴乡士卒已经回乡,半口不提和荀历苟结一事。
方晋交出手中方显云虚报士卒返乡的罪证,又向元景帝交出西宁大营的掌控权,就是为了换洪国公府一府的安危。
至于未交出调军令牌,方晋一直迟迟未有动静表态,不过他心中另有算计。
戚岚看到是方晋,似乎颇为意外,他是受元景帝的旨意,一直守在西宁大营至今,防止有宵小之徒在营中有异动出现。
方晋长长叹口气,信步上前,似乎也不想过多废话,“老夫有要事和戚统领交待,你帮老夫作个见证,洪国公府绝无不臣之心。”
他们心知肚明是什么事,河州兵力调令现在已经掌握在荀历手中,珉王已彻底被荀历囚禁起来,暗地想做何事不言而喻,可暂时没动静,只不过是在等机会而已。
因为祖皇帝的护身符,没有光明正大表示珉王世子谋反的罪证,就无法去清算河州的兵力。
戚岚神色微动,拱手道,“老洪国公请。”方晋跟在戚岚后面,去了主帐。
两人入座以后,方晋直接挥手,一阵促乱的脚步声响起。洪国公府中的家将捆押几个面套黑巾的人上前。
方晋面带冷笑,一脚接着一脚将捆着的人踹跪在地,“戚统领看到了,老夫府里的贼人,想盗取西宁大营令牌的贼子。”向捆着的人冷眼扫过,道,“说吧,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在洪国公府跟老夫说过的话如数重复一遍。”
洪国公府的家将拿开贼人套头的黑巾,他们刚受完重刑,因为伤痛抖擞不成样子。
其中一人咬牙道,“小人是受了珉王幼子荀历的指使盗取西宁军营的令牌,我们这群人一直是埋伏在洪国公府中的暗线。”
戚岚闻言神色微诧,谨慎问道,“如何证明你们是受了荀历指使?如若没有证据,”眸色沉凛,“不用废话,死路一条。”
那人急得“嚯嚯”喘口气,回道,“自然有证据,有珉王幼子荀历亲自的手书一封,暗中交给小人,就在国公爷手中。”
方晋眸中闪过凉色,拿出袖中的小匣子,对戚岚挑明道,
“戚统领,如今是不是听到清楚,你也是证人之一,荀历手书就在这,真笔实迹,盗取令牌,显然有不臣之心,人证物证俱全,洪国公府绝无参与其中。”
话落,方晋也不耽搁,直接把手中的匣子扔给戚岚怀里,阖上眼睛,掩住眸中的复杂之色,
“陛下念念不忘的调军令牌在里面,河州珉王父子要谋反的证据也在里头,老夫将这份功劳全送给戚统领,到时候洪国公府受不受牵连,就看戚统领你了。”
戚岚神色了然,手接过小匣子,摩挲不停,“国公爷迟迟不交令牌,莫非是等在这,让我将证据禀告陛下,说是把功劳给我,实际上也是一把撇干净洪国公府,不过洪国公府有没有事,我不敢揣测圣意。”
言下之意,诚意还不够让他能出头说话。
方晋睁开眼睛,细细打量戚岚,“戚统领还有什么要求,老夫能办到的都可以答应。”
戚岚眉头一皱,扫向帐外,“西宁军营大半都是您的嫡系部下,纵然交了令牌,可是他们心中看重恐怕还是您,我的条件也难不倒您。”
戚岚眸光移至方晋,冷声道,“营中难免有几个硬茬子不服从军令,劳烦您在旁边看着,如何处置他们,总要杀鸡儆猴稳稳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