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只听见沈云舒一句,“我心甘情愿。”
寒冬过去,冰雪消融。庭院里的歪脖子树抽发了新枝,候鸟归来了,衔泥筑巢,竟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可沈云舒却心口里塞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姑娘!”秋浓从外面匆匆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沈云舒问道,她总觉得大事不妙。
秋浓跑得太急,此时大口喘着气,说道,“坊间……传闻……柳耆卿与孟嘉衡互殴……”
柳耆卿与孟嘉衡在西郊发生冲突,众人也不知何事,纷纷猜测是一怒为红颜,只是那红颜是谁,大家都不清楚,便以为是那歌楼的乐妓。
分离
第十九章 分离
初春已至,春雨绵绵,似乎又回到了上一年。屋子里,沈云舒病了,她虚弱地躺在榻上。
“秋浓。”沈云舒喊了秋浓一声。
“姑娘,可别想了。”秋浓以为她想出去。
沈云舒恹恹的,她说道,“帮我瞧瞧那歪脖子树后的小洞处有无纸条。”
说罢,秋浓愣住了,她叹了一口气,便走了出去。
片刻,秋浓拿着纸条回来,递给了沈云舒。
她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
一切尚好,勿念。
“我倒觉得嬷嬷说得有理。”秋浓在一旁劝道,嫁给孟家有何不好?
突然,嬷嬷端着糕点走了进来,她看见了沈云舒手中的纸条,连忙抢了过去。
“嬷嬷!”沈云舒欲抢回,她翻身下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来是老奴白费口舌了。”说完,嬷嬷攥着纸条离开了。
沈云舒大喊了几句“嬷嬷”,随后失神地坐了下来,无声地流着泪。
— —
好些时日过去了,沈云舒那头没了动静,此时的临安,杏花春雨。
柳耆卿日夜地蹲坐在那巷子口,他轻声地敲着墙壁,寒冬过去了,初春又来了,他都不曾看到过她一眼,思念蚀骨,让他辗转反侧了许多个夜晚。
忽而,巷子口传来了脚步声,柳耆卿吃惊地看去,抬头只看到一个年迈的老妇。
“想必公子便是那柳耆卿罢?”老妇问道。
柳耆卿急忙站了起来,说道:“正是。”
“不知公子家乡何处?”老妇问道。
“崇安。”柳耆卿一脸迷茫地回答着。
“见公子相貌堂堂,不知令堂何人?”老妇接着问道。
“耆卿先祖世居河东,家尊柳宜,出仕前朝,曾为监察御史,今任国子博士一职。”柳耆卿恭敬地说道。
老嬷嬷听了觉得柳家也算是官宦世家,可前朝已亡,再如何也是过去的事了,面前这人啊,你又如何能相信浪子回头?一个潇洒自在惯了的人,四处留情,为求官奔波多地,蓁蓁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和他一起免不了吃苦。
“你如今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显赫家族,与蓁蓁一起,又能做些甚么呢?你已知羁旅之苦,你甘愿让自己心爱之人陪你漂泊异乡?”老嬷嬷说完,对面的男子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可这关乎一生的大事,你败坏了你自己的名声,难不成让你的女人也被人嘲笑冷落?你如今过着甚么日子,你清楚,望你好好思虑,是否坚持这份露水情缘。”老嬷嬷说完便走了。她是个经过世事的宫人,知晓什么才是对方心里所想所惧的,柳耆卿?还年轻着呢。
自那以后,不知发生了何事,沈云舒再也没收过他塞来的纸条,也没听到那熟悉的敲墙声。沈云舒像是丢了魂似的,整日坐在那歪脖子树下,轻轻地敲着墙。
眼见明日就大婚了,秋浓看着实在是担心,因而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旁,生怕她想不开。
坊间传闻柳耆卿明日进京赶考,即将离开临安入京都。
夜渐深,沈云舒忽而睁开了眼,她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许久,双眼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色,外头不见月光,她悄悄地下了床,披上斗篷出了屋子。
沈云舒走到那歪脖子树下,她看着这歪脖树,忽而一脚踩上那树枝,艰难地爬到了围墙之上,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时她崴脚了,她咬着牙冲进了那巷子里头。
“那巷子深处可是秦楼楚馆?”
忽而忆起她曾问过他的话,她一直幻想着巷子深处是什么?是夜夜笙歌,荒淫无度的勾栏瓦舍?是欢声笑语,丝竹声不断的歌楼乐坊?
在这黑漆漆的巷子里头,她奋力地跑着,跑着……
“坊间传闻他日夜露宿歌女之榻。”
“你可知他身旁有过众多女人?”
“……”
(结局)雨霖铃
第二十章 雨霖铃
那巷子仿佛没有尽头,周围一片黑暗,沈云舒奋力地奔跑着,期间跌跌撞撞,在她终于跑出了深巷的那一刻,她木楞地站在那,没有喧闹的勾栏瓦舍,没有歌女的唱曲声,只有一处破落的旅舍,上面挂着“临安小舍”的牌匾。
那旅舍很破旧了,仍有仆人在这深夜里头整理收拾着,招待赶路的旅人。
“不知柳耆卿是否宿在此处?”沈云舒焦急地问旅舍的小二。
“在的,他明日便走啦,小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上去知会他一声。”小二说罢,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大概以为她是风尘女子。
没过多久,柳耆卿没有下来,小二说他谁也不见。
于是,在小二惊讶之色中,沈云舒冲了上去,敲开了柳耆卿的门。
“开门!柳耆卿!”沈云舒轻唤了一声,不断地敲着门,惹来其他住客的不满。
“嘎吱”一声,柳耆卿打开了门,在看到廊道上的沈云舒后,他愣住了。
沈云舒见自己敲错了门,赶紧朝他跑了过去。
“你怎来了?”他神色有些疲惫。
沈云舒见他憔悴了不少,瘦了,他瘦了许多,她冲了过去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柳耆卿立马把她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我跟你走,你带我走罢,即使漂泊他乡,我也情愿。”沈云舒在他怀里哭得沙哑,哭得撕心裂肺。
许久,才听到头上传来一句。
“可我不愿。”
沈府的侧门,秋浓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她发现姑娘偷偷跑了出去后,连忙遣退了仆人,她连夜守着侧门等姑娘回来。
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声响,秋浓赶紧打开了门。
只见沈云舒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秋浓看了看外面,又打量了她一眼,赶紧把她拉了进来。
“姑娘,你不要吓奴婢啊,你这是怎么了?”经过种种担忧,秋浓终于熬不住了,她抽泣起来。
— —
翌日清晨,正是大婚之日。
天刚微微亮,鸟雀欢鸣,临安的杏花开得灿烂,沈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氛围。
沈云舒许久未说过话了,她整日陷入低迷之中,惹得秋浓日日夜夜为她垂泪,心想只要姑娘高兴,嫁谁都可以。
“姑娘,你跟他走罢,秋浓偷偷放你走。”秋浓哭着和她说道。
沈云舒嘴巴微张,终究没有再说话,哀莫大于心死。
沈府内忙碌着,沈母张罗着一切,一旁的嬷嬷让下人好生布置,这婚事之大,闹得整个临安城人尽皆知。
临安两大家,沈家与孟家结亲,婚事盛大,十里红妆,那对佳人可谓是郎才女貌,让人好生艳羡。
声名大噪的“西子才人”今日出嫁,让临安城的年轻子弟一时间伤碎了心。
只听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众人聚在沈府门口,只为一睹盛装时的江南美人。
都道有人欢喜有人愁,在这日,卫御流连勾栏瓦舍,喝着伤心酒,身旁坐着个肝肠欲断的柳耆卿。
“喝!”卫御大喊了一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跑去凑热闹。
屋内,沈云舒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凤钗花冠,一身青绿色的婚服,脸上的妆容明艳亮丽,尽显妩媚。
沈母一边抹泪一边牵着她出门时,沈云舒看了一眼身后的沈府,觉得这一切如此的不真实,过往种种像是走马灯一般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沈云舒正欲上轿时,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那一抹白色身影,是他。
她顿住了脚步,一身凤冠霞帔,花容失色地朝他看了过去,只见他就站在那,脸上似乎无任何神情,只是盯着她,默默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