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有人走了过来，踩着枯叶，发出响声。
他抬眼，竟是他想了千万遍的那张脸，她唤他:“羡之。”
“你来这有何事？”许是这夜风太凉，竟让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无事便不能找你？”
“大人与我之间，有何事可聊？贱奴倒是糊涂了。”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羡之你也不必这样。”
“我如何了？大人又有何对不起我，你不过是不爱我，娶了旁人。”
“你终究是怪我的，不是吗？”
“对不起，贱奴并不是什从大度之人，又何谈不怪！只求大人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还有我早就不是大人口中的那个羡之了，我叫术雪。”
想逃开，越与她多对峙一秒，他就越害怕自己的情绪崩塌。在这个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脆弱，比死让他更难受
“羡之，是我愧对于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纳你为妾。”
“够了！怜悯同情吗？早就晚了！当我被官吏收押，在牢里受冻挨饿之时？你在何处！当我在勾栏里被婆婆毒打，被人期侮时？你在何处！当我被秦江在……床第间苦苦折磨时？你……又在何处！我早就毁了！如今你说这些真是太过可笑了。那么多次啊！我在生死间挣扎，我期盼着，等待着你来救我，可你没有来！没有……没有……”开的吼叫变成了呜咽，术雪抱住了头，慢慢蹲下来，缩成一团，嘴里不停说着:“没有……没有……”
任书琴看到这样的他，才明白过来，那时候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抛开的是什么，伤害的又是什么。
她也不是不爱这个人，她只是不够爱。
她身边有更好的人选，她就会选择别人。不能说她如何，因为她也是绝望过的人，所以她总想着人先要对得起自己。
所以她可以在他最难堪的时候娶了别人，断了他的念想，毁了他的希冀。
她想去抱抱这个被她伤害过的少年，可他早已视她为洪水猛兽……对不起……
对不起……
第12章
风华站在檐下的一角，看着术雪在任书琴前崩溃。
那种痛苦与绝望隔得那么远仍能让人感同身受……
可他也只是看着，不敢向前，直到任书琴慌乱离去，他才敢走近那个他日日见到，却不敢想的人。
术雪如孩童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把自己抱得很紧，仿佛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他。
这时一个人动作极为轻柔的抱住了他。
他随即身体一僵，待闻到那人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桂花香后，却又放心下来。停下了哭泣，哑着声音叫这他的名字:“风华。”
“嗯，我在。”
声音隐忍着，让自己不要暴露过多的情绪；害怕着，怕怀中人再次推开他。
然而没有料到他会对他说:“抱抱我，抱紧一点，求你，我好冷。”
风华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抱我。”怀中人向他怀中又进了一分:“抱抱我，告诉我，我不脏；告诉我，你心悦于我。”
这样说着却不敢瞧风华的眼睛
明明不想去伤害这个抱住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个冰冷世间唯一的一点温暖在向自己伸手，他不想放开了……让他自私一回，一回就好……
风华却推开了他，双手握着他的肩膀，逼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眼前人盈满泪水的眼睛，风华笑了，眼角亦流下了晶莹。
这个人不爱他，他明明很清楚的，不应该再去招惹的啊。
可是这个人需要他了，他能如何？他……真的爱他……所以就这样吧，不爱而已，只要能在这个人身边，生不如死，他亦能忍……
“阿术，看着我的眼睛，我风华爱你，我心悦于你，在我心中你从来都是清风朗月的存在，你比这世任何一人都要来得干净。”说着抱紧他，哑着声音不停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当真爱煞了你。”
次日，风华又被调到术雪的身边，名义上还是他的小厮，可术雪知道，昨天晚上后，有些东西早就不同了。
风华还是低垂着眉眼照顾他的人，可两人的心境早就不同了，当夜风华伺候术雪沐浴时，术雪终究还是开了口:“风华，你会介意我接客吗？”
风华褪下他外面的宽袍，从后面抱住他:“如果我说会，阿术会怎样？”
术雪转身，借着身高将下巴抵在风华的头上，另一只手慢慢疏理着怀中人的发:“我会弹琴，会舞，也会茶艺，这韵旖楼总有我可干的事。所以如果你说介意，我便去和月忆君说，不再接客，可好？”
说着便低下脖颈，将自己的额头贴着风华的额头，双手轻轻搭在风华耳朵两侧，呼吸相闻间对他说:“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客人。”
风华听着这句话，想起月忆君曾对他说，很多人只是人生的驿站，作为行人的我们停留一段时日后，或忘记，或离开，千百种原因推着我们前行，驿站而己。
风华本来想，他大概是术雪的驿站，这个人终究会离开，自己也会忘记。
可这刻的风华想，他如果是驿站，那他为了留下这个人，把自己烧了与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的。
因为这辈子，他忘不了这个人了……
第13章
如果说三年能改变什么，那容貌算得上一样吧。
从景和十三年到景和十六年，遇到风华的三年间，这个孩子的容貌出落得越发艳丽，有时术雪醒来，看到怀中的人的脸都会发愣良久。
瑰姿艳逸。
他会忍不住心生愧疚，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本该在最好的年华嫁给好人家的，偏偏甘愿与他在此蹉跎岁月……
就算不爱，也不忍心伤害了……
年夕夜将至，月忆君对术雪的饮食都苟刻起来，油腻荤腥一律不能碰，不为别的，只为能保持体形，成为这次年夕夜花魁之一。
术雪看着风华将盘盘素菜摆在桌上，摆出一副心痛的模样:“阿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没了，楼主说你好不容易成为玥都花魁前三，上回还差点因为拉肚子输了比赛，饮食方面一定要十分注意。云国上下二十一都，共有六十一位花魁，还不知道你最后你能不能赢，所以绝对不可以有半分差错！这关系到韵旖楼的名声，关系到大家明年有没有钱！还关系到楼主能不能打败红衣阁白阁主！所以……你就将就着吃吧。”一脸的正气凛然之后又小声示弱，不用说定是被月忆君那家伙给说教的。
于是术雪低下头拿着筷子摆弄着手下可怜的饭菜，做出情绪低迷的样子:“是吗？阿华也觉得我会输？”
“没有……没有的，怎么会。”
“可我想吃肉，你不给我。”声音语调没变，就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握住风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对他眨了眨眼。
结果风华直接用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心口慌乱的跳动，让他不由得感叹到，他的阿术经过白支离和月忆君三个月的训练后，现在撩人的本领越来越历害了，眨个眼都百般媚惑，简直勾人魂魄。
术雪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双手，有微微发汗的湿润感，然后又听到面前少年用底气不足的声音小声说:“楼主说，要是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例如，撒泼打滚，撒娇眨眼，要一律无视。”
术雪听到他这样的言辞:“噗……”的一声便笑了。
眼睛又眨了眨……
风华猛的一惊，像是触到火一样把手拿开。
术雪看到他这个小兔受惊的模样笑得更开了，还故意问到:“怎么，手被烫到了？我吹吹？”
风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刚刚术雪的睫毛时不时扫过，痒痒的感觉此刻还留在手心。
“你乱眨什么眼睛，手好痒。”
“是吗，原来是被我烫到的？”烫字格外拉长了发音。
此话一出，风华脸红得简直可比煮熟了的虾子。
可这样术雪却还不想放过风华。
他绕过桌子，抬起风华的手，含住他的手指，在他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轻轻舔了舔，然后问:“现在好了？”
风华被他这么撩拨，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也不知面前人问什么了，只呆呆木木的答:“好……好了。”
术雪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开了:“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