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不过几次,郑老头便把自己作妖作怪的一家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干脆利落。
孩子八个月的时候,陈明旭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的住处,找了过来。
时颜已经不能出门,白天在院子里散步也要关门闭户,只有到了晚上才能戴上口罩和孟云一起手牵手到附近的公园透气。
“你们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在楼上听到奶奶激动的声音,时颜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子搀扶着陈明旭站在家门口。
陈明旭虚弱憔悴,看起来已经只剩半条命。
“阿姨,我听说你们住在这里,想,咳咳,就过来看看时渠以前住的地方。”陈明旭气若游丝靠在女孩子身上。
“别叫我阿姨,我不认识你!时渠从来没在这里住过,这里是他死之后我们才搬过来的,没有你想看的东西,你快走!”时奶奶手里拿着扫帚想赶人。
“老太婆,你怎么说话的,没看到我爸爸不舒服吗?”女孩子是个直脾气,见时奶奶态度恶劣强硬,当即翻脸。
“明渠,不许没礼貌,咳咳,嗬——嗬——”陈明旭不能太激动,捂住胸口对身边的女孩严厉说,“叫时奶奶,我从来没教过你这么说话,嗬——”
“爸,我们干嘛要瞒着妈妈来这里啊,坐了这么久的车,人家还没好脸色。”
时奶奶没心情看他们父女表演家长里短,扬手关门,被陈明旭挡住,“阿姨,你就看在我快要入土的份上,让我再见见时颜,我跟那孩子大概是有缘分,最近越发想念他。”
时奶奶放下关门的手,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陈明旭头昏眼花的没看到她的表情,喘得像风箱,“医生已经说了,我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啦,在死之前,我就这么一桩心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看一看那孩子。你就让我再见他一次吧,阿姨,求您啦。”
说着推开扶着他的女孩子,咚的一声跪在时奶奶面前,“我害了时渠,连累他连大学都没读完就被学校开除,回到村里被发现之后又一个人逃走,留你们一家人被千夫所指,不得不流落异乡。阿姨,您恨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求您,成全我这最后一个心愿吧,否则我死不瞑目!”
周围路过的路人看见陈明旭跪在家门口,纷纷好奇的驻足议论。
时奶奶被陈明旭气得发抖,“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让我们一家好过一点?你害得时渠郁郁而终无处埋骨,现在又要来祸害他的儿子?时颜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让你见他的,你走!”说完嘭的一声关上铁门,无论陈明旭在外面如何敲门按门铃,都装作没听到。
时颜放下窗帘合上窗,低头看高高鼓起的肚子,想到小时候父亲的面庞,以及偶尔看他时目光中的深意和伤痛,以及奶奶讳莫如深的,关于他的生母的话题。
电光火石的,那个雨天去岛上疗养院找奶奶时,她看到自己的肚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果然和你爸爸一样?!
所以,生下自己的人可能是——
转身再次拉开窗帘,看到陈明旭气息奄奄被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和保镖搀扶到车上,过了一会儿,汽车从家门口开走,郑老头提着瓶老烧酒晃晃悠悠由远处而来。
突然,房门被敲响。
正在书桌前看书的孟云抬起头来,打算起身过去,被时颜挥手止住,“你看书,孟云,我去开。”
打开门,走出房间,时奶奶情绪激动地看着时颜,“刚才你听到门口的动静了?”
时颜平静点头。
时奶奶含泪望着他,颤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奶奶的?如今这样,奶奶不会再隐瞒,什么都会告诉你,啊,颜颜。”
微微摇头,时颜低头抚摸肚子,说:“奶,您安心,我没什么想问,也没什么想知道的。”
时奶奶一把抱住时颜再不能忍受,呜呜哭泣出声,“颜颜,奶好怕,好怕你和你爸爸一样,这些日子,你可要吓死奶奶了。”
时颜有些麻木的内心蓦然被奶奶的哭声触动,是啊,这几个月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孩子马上要出生,家里只十几万的存款,而自己没有工作,孟云的病需要一直用药检查,孩子出生后的吃穿,这些,都要用钱,奶奶年纪这么大,还在为他们劳心劳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外出捡空瓶积攒起来贴补家用。
“奶,颜颜不孝,对不起。”抱紧怀里瘦小的老人,这一辈子,为爸爸为他,奶奶真的是操碎了心。
“奶奶没事。就是怕你想不开,苦了自己,从今以后,我们两祖孙,好好儿的,好不好?答应奶奶,不要做傻事。”
“好,奶,颜颜答应你。”脸上的悲伤抑郁慢慢褪去,时颜郑重承诺。
现实是没有给人逃避的空间的,必须得尽快振作起来,仔细规划未来一年从孩子出生到断奶可以工作这段时间的收入和支出。
以前偶尔会在滨海比较出名经济报刊和媒体上写一些专业点评,以及发表学术论文,还算是与相关行业的编辑比较熟,稍稍联系后拿到一个专栏,算是比较稳定的收入。
接下来,是在网上找视频剪辑和翻译的兼职,之前一直有在做,资源和平台都有,只是收入不稳定。
将目前手头现有的存款,以及孟云父母给的那笔钱全部汇总到一起,加起来有二十几万不到三十万,从现在到孩子出生以及断奶的时间预算至少需要八个月,这八个月要全靠这笔钱支撑。
按照每一天的支出进行计算安排,小孩子出生手术和住院的费用等等,时颜列出一个详细的表格。
至于穆家和宋家,大概早就有人知道他和穆青分手的事,然而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打电话前来询问过,甚至之前有些交情的宋荣臻和宋荣勤,也都不闻不问。
可见,这些有钱人,表面对你热情周到,言笑晏晏,仿若你真的能与他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一般,而实际上呢,一切都不过是你的错觉,一个无钱无势的普通大学生,大概在他们眼里就是巴结有钱人的小人罢了,可有可无。
孩子的预产期在十二月份左右。
今天正好是满第九个月的产检,结束后,时颜穿好衣服从检查台上下来。
曾老医生洗干净手,问:“孩子你打算怎么生?你的情况特殊,到时我一个人恐怕是捂不住的。”
时颜也没主意,问:“可以麻烦老医生到我家里帮忙接生吗?”
“你要是能顺产,也不是不可以,相关的手续我也可以帮你办,但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特殊,如果不能顺产,你打算怎么办?”
这也是时颜最害怕的,如果不能顺产,必定是要安排手术的,到时身体的秘密肯定会被暴露。
“倒不如这样,直接安排剖腹,个人资料我可以帮你弄好,可是手术之后的护理,你要跟你家人商量好,一般的外人恐怕不方便接触。”
时颜点头,“老医生费心了。我会仔细考虑。”
曾老医生点头,把开好的药和之前一次的化验单一起还给他,“不要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现代社会比以前开化,真要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孩子偏小,这段时间注意多补充营养,为了孩子,再大的事,都要先放在一边。”老医生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时颜笑了笑,点头,“好的。谢谢曾老。我让孟云进来。”
曾老医生看着他出去的笨拙身影,摇摇头,这些有钱人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孟云针灸,用了一个多小时,从医院出来,已经天黑。
时颜带好口罩,牵着他的手去公交站台等车。
刚走到大门口,前面一辆车突然停过来,下来三个身穿正装的男人,时颜之前与小曾老林他们多有接触,一眼看出这些人是正规保镖,心里一凌,抓紧孟云低头打算绕开。
谁知对方就是冲他们来的。
时颜察觉后立刻转身想向门口的保安求助,然而旁边已经有人过去打招呼,那三个人一前一后拥着他和孟云不让他们离开。
孟云将他揽到身后保护起来,凶狠与这些人对峙。
其中一个人出声对时颜说:“时先生,顾小姐有请,我们并不会对两位做什么,请不用担心,也请配合,不要令我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