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杨凡信步来到了学校大厅里,原来李春林他们正在南面的走廊里沾贴标语。“各位辛苦啦!”杨凡笑着向他们问候。
“你好。”李春林回应道。
“收工之前能全部沾贴好么?”杨凡问。
“有点困难。”张剑波答道。
“这样吧,我现在去同高科长说说,争取今晚都加个班如何?”
“太好了,就看你的了。”李春林高兴地说。
于是,杨凡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接通了教育科。由于高科长不在,是欧阳干事接的电话,他爽快地答应了杨凡的要求,只是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杨凡保证不让他们离开学校到处乱跑。对此,杨凡自然是满口应承了。
晚上,王家胜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把最后一条标语写好了。李春林、李星、张剑波和王长根等人,则仍继续在沾贴标语。王家胜由于忙碌了一整天,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他特地来到杨凡的资料室,想讨一杯热水喝。
“老杨,你这里还有热水么,我那边的热水早已被他们喝完了。”王家胜问。
“有的,你自己倒吧。”
“还要你陪着我们加班,真不好意思。”王家胜坐在一张椅子上喝了一口热茶后说。
“那里话呀,你们才辛苦,我什么也没做,有什么好辛苦的?”杨凡笑道。
“老杨,听说这次一共要枪毙好几个人,是真的么?”
“是真的。”杨凡答道。
“不过,我坐牢时间长,见得也就多了,也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改革开放以前,据说监狱每年所枪毙的犯人比现在还多得多,是这样的么?”杨凡询问道。
“千真万确。那时候,被拉出去枪毙的人,多数都是因政治上原因如发表反动言行等,相反,因打架斗殴而遭枪毙的犯人,却所见甚少。”
“在S监狱三十年了,S监狱的点滴变化,应该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的,是吧?”
“那是自然,记得我刚投牢时,建新学校这栋房子还没建起来,而现在你看都已经破旧得不像样子了。还有,这里的许多警察,我是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的。几十年来,仅监狱长就不知道已换了多少个了。”王家胜带有同分倚老卖老的语调说道。
“如果要写《S监狱志》的话,看来你应算得上是一名非常合适的人选。”
“这话一点不假,不是我吹牛,要是论对S监狱的过去和现在的了解,我敢说,在S监狱还真没有一人会比我更熟悉它的了。”
“我相信。”
“但是,话又说回来,熟悉它又有何用呢?即使有一天要写《S监狱志》,难道他们真的会信任我并允许我参与编写么?”
“如果真有其事,那也说不准的。”
“告诉你,老杨,这是绝不可能的。其实,你应该也早看出来了,S监狱到现在仍一直‘左’得很,改革开放以前长期鼓吹的斗争哲学,在今天的S监狱仍很有市场。所以,他们是绝对不可能会让一名曾是犯人的人去参与编写《S监狱志》这一‘神圣’的工作的。”
“也许你的观点是对的。”杨凡坦然承认道。在杨凡看来,改革开放是对的,是很及时的,否则,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进大学读博士,更不可能成为一名企业家。因为改革开放之前,人们一切都是听从上面的安排,每个人不可能自主选择工作机会,作为一个农村人也决不可能有机会进城工作的,更别谈成为一名城里人,享有自主创业的机会了。所以,在杨凡的内心深处,他一直是真心地感恩改革开放的,并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的。
这时,李春林、李星、张剑波和王长根等人也已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来到资料室里。杨凡让他们各自找凳子坐,想喝水的则自己拿杯子倒水喝。同时,杨凡给抽烟的人每人丢去一支香烟。
“各位辛苦了,可以先休息一下,今晚中队还没有进行点名,所以,我们不用急着下中队去,等到九点半后再回中队也不迟。”杨凡话中带有几分明显的对同改们的体惜之情。
“杨主任,听说要枪毙人,是么?”张剑波问道。
“怎么你也这样问我,真烦人。一天多来不知有多少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自己已不记得回答多少次了。”杨凡笑道。
“我确实不知道才问你的。”张剑波解释道。
“我知道,不过,你一问倒让我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趁大家都在这里,我就顺便说一下。”
“什么事这么重要?”李春林问。
“是这样子的,高科长交代,要我们在最近几天里格外小心,狱政科的人会经常到监狱各处去检查,切不可在这风头上犯错误。所以,这几天,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最好不要轻易离开建新学校,大家应该都能做吧?”
“没有问题,这点还不醒目的话,几年的劳改生活就是白过了。”李星说。
“行,没问题。”李春林表态道。
“我们俩都刚来,杨主任你说什么我们照做就是。”张剑波和王长根也赞成道。
“能这样就好,说实话,确保不出问题也为自己好,这里毕竟是监狱,容不得我们行差踏错半步。”
“说得是。”李星附和道。
“对了,老王,投牢这些日子来,你的感觉如何?”杨凡问王长根。
“基本上还能适应得了,我感到这监狱的管理同兵营里的生活有些相似。”王长根答道。
“在整个编制和管理上,确实有些同部队的情形相似,不过,其差异还是很明显的,比如,在待遇上,做犯人是无论如何不同当士兵相提并论的。”
“你说得很对。”王长根赞成道。
“老王,你过去当过兵吗?”杨凡又问。
“是的,我是从军事学院毕业后直接分到连队从做一名副连长开始的?”王长根回答道。
“转业之前,你的军衔有多高?”
“是上校军衔,我是从师副参谋长的职位上转业到S市工作的。”
“我也曾当过兵,不过,我当的是义务兵。”杨凡说。
“当了多少年?”王长根问。
“四年。我当兵那时还没有恢复高考制度,我是退伍以后才参加高考的。”杨凡答道。
“啊,退伍以后还能考上大学,很不容易呀。”
“是的,我是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如果再晚一年退伍的话,想考取大学就会更加困难了,因为从那年以后,对外语的要求更严格了。记得参加高考前,我连ABC都不认得,你说,这样的外语水平,还有希望考大学么?”
“这是实情,我记得一九八一年以前,高考时对外语基本上没有什么要求,而且外语的高考成绩在总考分中所占的比重也非常低。但一九八二年开九八二年开始,外语课程已作为一门单独的考试科目,其考试成绩将百分之百地记入总考试分数里面。”
“没错,看来你对这段历史也是蛮了解嘛。”
“因为我就是在一九八二年考入军事学院读书的。”王长根解释道。
“难怪,我说哩,你为何会这么清楚这段历史,原来如此。”
聊天时间最易过。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三刻,杨凡只好领着大伙离开建新学校,回到中队等候就寝。
6
召开宣判大会的这一天终于到了。这天早晨一开工,图书组和教员组的犯人就紧张地忙碌起来了。
八点整,两辆大卡车满载着武警士兵来到了露天会场上。他们一下车,就迅速部署开来,将整个会场团团围了起来,同时,在舞台的房顶两侧各部署有四名武警战士,两挺轻机枪,其枪口正对着整个露天会场。
杨凡等人由于要协助维持各中队犯人的进场秩序,比较早地来到了会场上,见到那正对着自己的机枪口,人人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会场的整个气氛,顿时充满着一种紧张和恐怖感。
八点一刻开始,监狱各中队的犯人已陆续进场,也许是见有一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武警士兵站岗,所以,今天犯人进场时几乎是鸦雀无声,平日那些动不动就对犯人厉声吆喝的队长们,今天带队进场时也有意压低声调说话。
宣判大会比原定时间推迟了十五分钟即在八点三刻左右召开,监狱侦察科纪科长主持会议,等待执行枪决的七名犯人在武警战士的看管下已并排站在了舞台前的草地上,他们被要求全部低头面向全监男女服刑人员,且每人的胸前均挂有一个大木牌,每个木牌表面已用白纸包裹好,并在其上面用黑体字写有每名犯人的姓名及其所犯罪行。此外,每名犯人的背上还插有一根约十五公分宽,两米长的木板条子,而且在其上面也分别写有每名犯人的姓名和所犯罪行。这七名即将拉去枪毙的犯人,他们的双手、双脚和脖子全都用绳索牢牢捆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