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他本有机会杀了那壮汉之后抓住这孩童作为依仗,而如今……
心头怒急攻心的同时他也清楚,此时已经被围困,若想脱身,唯一可能的机会,就是他必须要抓住一个活口,不论是小的,还是大的!
纪清歌此时右手刚刚摸到了纪文桐细细的手臂,发力往自己怀中拽的同一时刻,眼前已是刀光再现!
糟了!
她此刻为了救倒在墙根的纪文桐,自己也已经身在墙边,刀光从左侧袭来,她的右边却已经是坚硬的巷壁……
松手,不要管纪文桐,凭她的身法应该还有机会后撤避过这一刀。
但……
纪清歌死死咬着牙,用力将纪文桐小小的身躯拉入了自己怀中。
这短短一息过后,雪亮的刀光已经近在眼前。
快……
再快一点……
纪清歌左手抱住纪文桐,右手猛地在身旁墙壁上一撑,整个人借着这一推之力完全止住了前冲的力道,也顾不得掌心在粗糙坚硬的墙壁上蹭得火辣辣的,身形借着这推力向后方疾退。
然而,能够给她躲闪的空间还是太狭小了……
下一瞬,脖颈上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锐利的刀刃已有浅浅半分入颈,纪清歌此时整个右肩已是抵住了墙,右侧再无空隙,冰冷的刀锋入肉,再要移动,等着她的就是血溅五步,她只能硬生生停住了一切动作。
“再靠近,我就宰了她!”
持刀之人口中说着,手上又加了一分力,纪清歌不得不随着他的力道仰头,直到她整个脊背和后脑都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再无一丝活动的缝隙。
段铭承神色肃杀的停下脚步。
他身法再快,也是后续追击而来,从‘鱼’察觉他们赶到,到他和那姑娘短短的一瞬交手起落,也不过就是一息之间,段铭承的动作已是快逾闪电,但此时距离持刀之人依然有着数步之遥。
短短数步,还不到一丈。
他却只能停步。
可惜了……
段铭承停了步,飞羽卫也就不再逼近,但仍然迅捷有序的将这一条小巷两端牢牢围困,同时还有数人身形一展就上了墙头,手中□□居高临下的直指目标,蓄势待发。
天罗地网已经形成,段铭承手中的唐刀还了鞘,一言不发的望着网内的‘鱼’,和他刀下的那个姑娘。
纪清歌此刻的形容着实有几分狼狈,适才的数次交手她始终处于下风,毕竟她就算再怎么身法轻灵,也终究是手无寸铁,面对雪亮刀锋的步步紧逼她除了退避之外几乎毫无办法,要不是后来看见此人换了目标,盯上了纪文桐,她也没机会出手拧断了他拇指。
但这一铤而走险的举动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她自己利刃加身动弹不得。
短刀的锋刃没入她颈部的皮肉,涌出的血迹已经将她那件竹青色褙子的领口沾染出了一片深红,不是不疼,但再疼也不敢乱动。
如今刀刃离她的喉管只有一线,而她的生和死之间也只有一线。
……虽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她依然还是不想再死一次的……
纪清歌老老实实的倚着墙壁,半垂眼帘,怀中抱紧了依然昏睡不醒的纪文桐。
“让你的人退开!”脱去了外袍只穿着一身短褐的‘鱼’,声音喑哑,他左手的拇指被纪清歌一击拧断,此刻疼得也是额头冒汗,但右手依然稳稳握着刀柄,“否则就算你们动作再快,也救不下这小娘们!”
他的凶狠言辞,却只换来段铭承一声平淡的应答:“救不救得下人确实不一定……但走不脱你是一定的。”
这一句话让小巷之中的气氛瞬间凝固,纪清歌一动不动,乖顺的垂着头,片刻之后‘鱼’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名鼎鼎的飞羽卫也不过如此,视人命为草芥的朝廷走狗!”
这一句嘲讽没换来段铭承的丝毫表情,却换来了纪清歌不着痕迹的抬眼一瞥。
飞羽卫。
对于前世曾在酒楼那种地方出入过的纪清歌来说,这三个字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短短一瞥,不过刹那,纪清歌已经看清了小巷两端如今已是风雨不透,对面墙上弩|箭|锋锐无匹的尖端映射着月光,刺得人心中一凛。
逃?
只怕是逃不掉的。
她颈上的利刃不容她再有丝毫妄动,而挟持她的这人也同样没机会能再一次冲破罗网逃出生天。
转瞬之间纪清歌心中已经明白了当前的局势——
——能用她来脱困,她就能活,小小的纪文桐也才能活,反之,不论是她还是纪文桐,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要让自己有活下去的价值!
气氛僵持了一瞬之后,众人耳边蓦然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我……”
“闭嘴!”
颈上疼痛骤然加剧,纪清歌却仍然轻柔缓慢的吐出后半句话:“我知道出城的路径。”
第28章 退让
这轻柔简短的一句话语,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骤然望向了她。
纪清歌被脖颈上的利刃紧紧抵在墙壁上,血迹已经沾染了她的半边衣领,如今的她看上去只如同个普通弱女子一般,微乱的鬓发之下是一张带着几分惊惶忐忑的惨白面孔,面对众人的目光,她不安的垂下眼帘:“这位大哥,我知道如何出城,你放过我和我弟弟的性命可好?”
“我凭什么放你?若不是你这小娘们坏事,如今……”
“如今大哥也只怕已被众位大人拿下了。”
“你——”
‘鱼’被她这一句抢白气得勃然大怒,纪清歌心中却更笃定了几分——
这人口中凶狠不饶,但他手中的刀可并未再近一分。
果然,赌对了。
比起杀人泄愤,他更想知道如何脱身。
若能逃出一线生机,又有谁会玉石俱焚?
她眼帘半垂,依旧是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轻声细语的说道:“适才看到空中有焰火乍现,而今日虽是七夕,却也素来没有放焰火的习俗,想必……”她略一停顿,似在斟酌词语:“是众位大人传讯用的,此时,我猜城门应是已经关了。”
段铭承眼眸微眯,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只静静看着这姑娘究竟意欲何图。
他能淡定,‘鱼’却不能,而他的不否认,更是等于直接默认了城门已闭这一事实。
淮安城虽大,但关了城门,就是瓮中捉鳖,更何况又已经知晓了他的身形样貌……
‘鱼’目光扫过团团围困的飞羽卫和不远处神情淡然的段铭承。
……难怪此人如今不急着动手,更难怪他能笃定的说出走不脱三个字。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脖颈被刀锋死死抵住的女子柔声道:“虽然城门已关,但如果大哥能放过我和弟弟的性命,我愿意带大哥出城。”
‘鱼’足够谨慎,听了此话心中微动,但却依然不肯信,冰冷的目光逼视着纪清歌:“朝廷走狗都笃定无路可走,你又是凭什么敢说带我出城?!”
若真的还有生路,这些飞羽卫哪里还能容他挟持人质?端看这些人不紧不慢势在必得的样子,也知道是有万全把握的!
纪清歌直到此时,才又一次抬眼,迅速的扫了一眼不远处成包围之势的众人,目光掠过段铭承的时候着意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再次垂下:“这些大人,想必不是淮安本地之人。”
见‘鱼’在听,便接下去道:“而我却是淮安人,生在此,长在此,便是知道有其他出城的方法也不足为怪。”
她神色笃定,‘鱼’的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一半,口中却陡然厉喝:“我看你是想耍诈!”
纪清歌被他喝得一颤,脸色更白了一分,却依然说道:“若是有假,任凭大哥取我性命便是了。”
“姑娘慎言!”飞羽卫中巽风忍不住了,皱眉道:“你可知私纵要犯是何罪名?”
“大人请见谅。”纪清歌抱着纪文桐淡声道:“比起无辜丢了性命,民女宁可去蹲大狱。”
“你……”巽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虽然有心要说他们飞羽卫办案拿人极少出过伤及无辜人命的事,眼下这般的情况,只要她能沉住气,乖乖的配合,总还是有得救的希望,可这话又无法当着‘鱼’的面说。
更何况,缉拿凶犯历来都是刀口舔血的事,他虽明白自家头儿和兄弟们不是枉顾人命的性情,但他也确实不能打保票就必定能成功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