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你会受此病痛,完全是因我之故,我又岂会因此就慢待于你?”
“可……”
“第三。”段铭承不给纪清歌开口的机会,自顾的接了下去:“子嗣或许很重要,但,清歌,你更重要。”
纪清歌点漆般的剔透双瞳微微圆睁,耳边是段铭承和缓的音色:“子嗣如何,现在谈论未免过早,即便是有,人品行事,胸襟气度,也都未可知,毕竟此时此刻它都还纯属虚幻。”
段铭承抬手摸摸纪清歌的面颊,指尖碰触的地方,正是那一道被画舫船板碎片划出的伤痕,如今愈合得已经只剩极淡的一道印子,想来再过些时日便会踪迹全无,段铭承指腹轻柔的划过,带起微微的暖热和痒意。
“但清歌你就在这里,在我身边,在我面前,我不否认若是将来有子嗣承欢膝下,必然也会生出感情,但却不是现在,现在它还不存在,我无法对一个还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提前产生什么感情,可你不一样,你不是虚幻的,清歌,明白么?”
“就为了迄今为止都并不存在,且未来也并不确定的东西,就想让我放弃我的王妃?本王难道像傻子么?”
这一句话音中带着些许调侃,听得纪清歌眼底也微微带了一丝笑意,转瞬却又隐了回去。
“可是……”
……今后该怎么办呢?纳妾吗?还是收用丫头?纪清歌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喜。
“今后的事情,今后再去操心。”靖王殿下笑眯眯的弯了眉眼:“还记得那个雍王世子么?”
他这话题转得突兀,纪清歌怔了一下方才想起那人是谁,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那家伙整日里花天酒地,家里通房侍妾塞了一院子,如今好像已经有了一嫡两庶,将来肯定还会更多。”
“所以,日后若是实在想要一个,咱们便抢他的去。”
噗……
这一句听得纪清歌又是惊诧又是好笑,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浮起的笑意宛若云破月出,又如昙花初绽,段铭承见她笑了,眼底也浮起笑意:“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就是叫他养孩子,估计也养不出个正形来,还不如分几个给咱们,想来就算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段大哥!”
纪清歌听他说得分明有几分不着调,听起来却又诡异的不是没道理,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是说笑还是认真的,不由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其实段铭承这样的回答略微有几分出乎了纪清歌原本的预料,又似乎像是他会给出的答案。
但纪清歌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的段大哥似乎并不认为子嗣是非有不可且无可替代的东西,他将她摆在了子嗣之前,这样的心意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可……她何德何能?凭什么就可以真的觉得这样是理所应当?
靖王殿下常年执掌刑部,对于察言观色体察入微十分在行,纪清歌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虽然细微却并不曾逃过他的眼睛,靖王殿下心里无奈得只想咬牙——究竟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的小姑娘不再胡思乱想,乖乖的嫁给他?
纪清歌不知道段铭承在想什么,她自己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刚想开口:“段……”
段铭承始终紧盯着她神情的细微变化,见她眸底挣扎和决绝之意一闪而逝,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脱口道:“我骗你的!”
咦?
纪清歌疑惑的抬头。
哪一句?还是……全部?
不等她问出口,耳边就响起靖王殿下带着几分隐忍的音色:“其实——白海一行让我受伤不轻,后续又未能妥善调养,边关苦寒,缺医少药,所以……”
话音略微停顿了一瞬间,终于接了下去:“太医早就说过,我日后怕是只能考虑过继一途。”
纪清歌猛然怔住,漆黑的双瞳瞬间圆睁,愕然道:“段段段大哥你……你你……”
这是彻底超出了纪清歌迄今为止所有猜测和腹稿的回答,说是惊雷也不为过,少女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圆睁的双瞳和愕然张开的双唇,无一不在说明她究竟有多意外。
“嗯……就是如此,所以清歌你瞧。”段铭承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你我这就很是般配,我若娶了旁人,岂不是还要耽误了人家?本王听闻县主姑娘慈悲心肠,所以就只能厚颜请姑娘莫要嫌弃本王无能了才是!”
——不就是不行么,他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认命脸)媳妇儿你瞧,是我不行,不管你行不行反正我都不行,就算你行也还是我不行,所以你就别再纠结你到底行还是不行这件事了吧QAQ
清歌:(犹豫ing)可……
王爷:没事,如果你真想养个,那回头抢雍王世子的崽子来玩也是一样
段兴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怀疑人生ing
第224章
新年之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安国公府,卫家人年初一当晚就满城里延请名医的事,想避人眼目都避不开,这样的举动更是不啻于是坐实了元贞县主确实身患寒症的猜测。
但后续安国公府却又没了动静。
以及原本流传的说年节过完就会向圣上请求收回赐婚旨意之事也一并没了动静。
所以……这是知道了自家表姑娘的隐疾之后决定还是给靖王守节比较划算的意思?
不少人心中都是这样的揣测。
毕竟如今元贞县主体带寒症,日后怕是不能生育的传言早就不胫而走,这要是真的求着圣上收回旨意,恩准元贞县主另行婚嫁的话,她日后能寻个什么好人家?
要么是给已经膝下有子的鳏夫做填房,要么是国公府凭借自己的势力,从寒门寻个愿意入赘的……
不论是哪一种,日后的凄凉几乎都是摆在眼前。
如此还不如乖乖嫁入靖王府,起码顶着靖王妃这个头衔,又有帝后二人的维护,想来无人敢欺,再抱养一个合适的孩子给靖王承嗣,虽不能相夫,却能教子,也算有人养老送终。
卫家的默不作声无疑是坐实了这样的猜忌,却没人知道这是连卫家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才好。
毕竟靖王不是真的殁了。
人活得好好的,不过是暂时蛰伏布局而已,自家表姑娘并不会真的未婚就守寡,那……这亲事究竟该怎么继续?卫家人心里比外人猜的还乱。
最终还是安国公卫远山给一锤定音——一切等问过靖王作何打算,再问过纪清歌的意思之后再做决定。
当然,此时的国公府上下还不知道靖王殿下已经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承认是自己‘不行’了。
为了做足一个未亡人悲戚不舍的样子给人看,纪清歌这一次原定是要在法严寺这个‘靖王停灵之处’再停留两到三日才会回转。
正月初七,落了大夏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初时只有零星的细碎冰珠,到后来便渐渐大了起来,等到起床后推窗一望,院中已是一片银白,纪清歌陡然之间便振奋了精神。
刚披着斗篷在院中兴致勃勃的踩了踩雪,就被长了个狗鼻子的靖王殿下给捉回了暖室之中。
“知道自己体寒还去玩雪?回头腹痛的时候再寻后悔药来吃么?”
纪清歌听得心不在焉,眼神一下下的往窗外瞟。
……她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第一次看到雪。
江淮地区算是南方,冬季就算最寒冷的时候也不过是落雨,从不会下雪,前世她生在江淮,死在江淮,终生没有踏出过江淮平原一步,今世来了帝京还未满一年,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场雪,又怎么会不兴奋?
小姑娘按捺不住的兴奋就差在脸上写明,看得段铭承无奈的起身:“不就是雪么,今后年年有的看,走吧。”
见纪清歌有些呆呆的望过来,段铭承叹气:“不是要看雪?我陪你。”
“段大哥,你忙完了?”纪清歌有些惊讶,靖王如今虽然在法严寺中避人眼目,但却并不是真的就无所事事了,之前因为伤势不得不静养的时候也还罢了,如今伤口恢复得十分良好,段铭承早就不肯再整日清闲,虽然他每次召集飞羽卫议事的时候她都避开,但光是从和天子段铭启往来不断的密信以及飞羽卫各组的频频进出也能知道——靖王在着手布一个局。
而今天更是一大早就已经有飞羽卫在东侧厢房频繁出入,对于公事,纪清歌向来自觉回避,不过只看这架势也能知道如今靖王殿下应该没什么闲暇去赏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