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没到手呢,他会走才怪。
他两人一路喁喁细语的并肩入了驿馆,驿馆二楼房间的后窗里面,卫邑萧手中的茶盏都被他捏碎了,直到后院中那两人被烛光拖拽出的长长影子也渐渐没入门廊之下再也看不见了,才憋着一肚子火气离了窗边。
明知他们卫家人也在驿馆,居然就明目张胆的跟他小表妹拉拉扯扯!这是当他们卫家人都死绝了?
靖王及冠都两年了,可他小表妹还没及笄呢!
这得多黑心才能花言巧语骗个小姑娘?
他小表妹才多大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哪里会是这黑心王爷的对手?
这个时候的卫邑萧俨然已经忘记了当日马车上,他那娇娇软软的小表妹是如何将靖王殿下摁在那里扒衣裳的,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在想……回头要不要跟老三商议一下……看看是不是找机会联手给靖王套个麻袋什么的?
不然小表妹真被叼走了可怎么办!
段铭承并不知道这个卫家儿郎已经在琢磨要给他套麻袋了,将纪清歌送回房之后,此时正听着巽风坎水两人向他汇报今日的情况。
当听到那名特殊的战俘竟然险些在林边冲撞了纪清歌的时候,段铭承的目光骤然望住了他。
坎水有些羞愧的低着头。
……那名战俘身份微妙,所以也并不以普通俘虏的待遇和规矩来约束他,每日里饮食也比其他战俘要好上许多,虽然不可能给他珍馐佳肴,却也是干净整洁,驻扎休息的时候,也允许他略作走动,权当是放风。
虽然比起其他战俘有着格外的优待和部分自由,但说到底,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在飞羽卫们视线之内,就连今日,给他限定的活动范围也依然是有限的。
可他却没想到,纪姑娘竟然会无意中也去了那里。
虽说他赶到的及时,看样子纪姑娘应该没有受到惊吓或冲撞,但……再怎么说这也足可以算是他的疏忽。
“他说的是实情?”
“是。”坎水低声道:“纪姑娘离去之后属下便检查过了,确实灌木丛下面有一个被枯枝落叶埋起来的兽夹,不过应该有年头了,可能是被人遗忘至今,已经锈死,即便是不慎踩中,也并不会咬合。”
就是因为是实情,所以坎水也才没有对他做什么,只盯着他老老实实回转便罢了。
段铭承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
“既然属实,这次便罢了,无需动他。”
……他虽说执掌刑部和飞羽卫,但除了必要的审讯需要之外,并没有虐俘的癖好,只要此人没有歪心思,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刑罚伺候。
但……前提是他真的老实。
段铭承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心中却在想着——这一次,他还真是给他皇兄带回来了只烫手的山芋……
距离驿馆一里之外,便是三千铁骑的扎营地,紧挨在旁边的,就是战俘营,其实鬼方族人性情彪悍而嗜战,能活着当俘虏的并不多,那一场灭族之战过后,活口大多都只是老弱病残和些妇孺,这些人里,够资格被当成战俘的就更少,其余老幼,尽数都是直接押入关内之后驱散入数座城池领地,责令地方官严加看管,由于人数不多和并无精壮,所以也并不如何担心他们会生事。
此时在这战俘营中的,除了鬼方拓跋王族的部分王室姬妾之外,更多的其实是依附于鬼方并听从其调派的几个草原部族的首领。
作为战俘,他们的处境自然不怎么样,由于大夏严冬已过,甚至连屋子都给他们省了,挤在圈粗木桩围出的空地上,男女分成两处,不令混杂,女子加以脚绳,男的加以镣铐,当年叱咤草原劫掠边城的强盗们,如今全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人人都是不敢高声。
紧邻旁边是一顶小小的帐篷,算不上宽敞,却独立一处,并不与其他俘虏混杂。
出于谨慎起见,即便已经是优待,这一顶小小营帐也依然没有被允许点灯烛,此刻夜色已深,帐内更是漆黑一片,然而拓跋元鸿却仍没有睡意。
他今日……原本没有想过要出声提醒那个女子的……
一个中原女人,能在此露面,想来跟那卫家有着些许关系……但无论如何,和他都是陌路。
他不过是一个战败国的俘虏,她生也罢,死也罢,又或是踩中兽夹被夹断了腿,又和他有什么相干?
但……她当时面带悲凉眺望远方的神情,竟然像极了他的娘亲……
明明五官面貌并不相似,但那一份悲凉与难言的压抑,却是令人惊讶的如出一辙。
他的娘亲,也曾时常用那样的神情远眺中原,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惜他却对她的心愿无能为力。
或许,是出自于这一份难以磨灭的遗憾,又或许,是那相似的神情,拓跋元鸿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鬼使神差的出了声。
而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也就到此为止。
那个女子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好了防御和对敌的准备,这是他娘亲永远也做不到的。
那双剔透眼瞳中暗藏的锋芒在他娘亲眼中一辈子都不曾出现过。
在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有能力对他做出必要的防御或者反击。
并且,她自己也对此有着自信,她知道自己能做到。
有那么一瞬间,拓跋元鸿承认他嫉妒,嫉妒得发狂!
作者有话要说:
段铭承:媳妇儿啊~~~我的表白你啥时候才能听懂啊~~~(面条泪,尔康手)
纪清歌:(一脸懵)啊?表白?什么时候???
第109章
帝京的这个时节,正有几分倒春寒,然而百姓们热情高涨的心情却丝毫不受天气影响。
这一次的边关大捷,是旷古绝今的大胜仗!
一举歼灭了那残忍嗜杀的鬼方部族。
这样天大的喜事,让京城百姓们自发的妆点城垣,自半个月前起,就已经是清理街道,搭架彩棚,沿街商铺家家张灯结彩,就算家中拮据的普通百姓都会在门上挂几朵边角碎料扎出的绒花。
朱雀街是帝京南门直通禁宫的笔直长街,凯旋队伍会自南门入城,直抵禁宫,接风和献俘仪式结束之后,会绕禁宫一周,再沿朱雀街出城。
所以这一日,全帝京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朱雀街的两侧。
除了长街两旁搭的彩棚,还有宅邸店铺,俱是妆点一新,茶楼酒楼等铺子更是提前半个多月就早就抢订一空,就连做其他买卖的店铺,这一日都停了生意,改在门口摆卖有真有假的各色花朵。
当那步伐整齐一致的三千黑骑刚刚从远方出现,甚至还没有迈入城门,百姓们的欢呼就已经响彻了长街。
然而等那凛然肃杀的队伍前锋终于穿过城门之后,欢呼喝彩声却竟渐渐止歇了。
在那静默前行的队伍最前端,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双驾马车,车上稳稳放置的,是一口同样漆黑而显得无比沉重的棺椁。
一面染满了硝烟的卫字军旗平整轻柔的覆盖在棺椁之上。
紧随棺车其后的,就是一身盔甲的卫远山,虽然是凯旋盛事,但卫远山在肃穆的黑衣玄甲外面披着的,却是雪白的一件孝服。
身后三千黑骑,无一不是头扎白巾,就连马儿的鞍韂上都用白色麻布扎了马衣。
卫远山的三个嫡子,各自依照军中职位,领在黑骑之前,每个人也同样是盔甲之外孝衣加身。
这一队蜿蜒长蛇般的凯旋队伍,入目只有黑白二色,入耳除了宛如闷雷般的马蹄声,更是没有任何一名将士面露欣喜。
——西北边关这些年,折进去的将士太多了。
如今虽然凯旋,但那彩缎和绸花,又岂能埋得住那再也不得归家的骸骨?那欢呼和喝彩,又岂能盖得过西北军儿郎在死前的呐喊?
肃穆沉默的队伍缓缓行进,所到之处,宛若一只大手,将那些嘈杂的呼声逐渐压于无声。
这是极有震撼力的一幕——
长街两侧,张灯结彩花红柳绿,就连前来观礼的百姓都各自是换了新衣。
而在夹那红尘景象当中的,却是一条只有黑白两色的长龙。
没有艳色,没有欢笑,没有志得意满,只有每个人脸上的肃穆,和那点缀在黑衣黑甲之间刺目的雪白。
这一日,帝京的百姓们纷纷不约而同的住了声,目送那一队迈着沉重却又无比坚定步伐的队伍走过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