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却只是想于世家独大的流洲抱团取暖,得一喘息之地,若世家不针对他们了,便绝不会主动相向,本质便是苟延残喘罢了。
陆照旋觉后者无可鄙薄,却也无可赞叹,倒是前者……
能成是盖世英豪,不能成也是一代人杰,敢于万年格局中换新天,本就是大胆气、大毅力、大神通。
“我想请你加入天光会。”谢坦不知她所想,郑重邀请。
陆照旋不置可否,“我若进了天光会,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大家守望相助,共抗三大世家便是。”谢坦笑道,“若你有什么需要大家一起搭把手的,也能有个伴。”
“说来,之前听说你去秭殊洞天,最近我们天光会也有道友欲去觅机缘,不知可否稍稍指点他们一二?不会白拿你的经验,自然有酬劳。”
“他们倒是好胆气,敢进秭殊洞天。”陆照旋挑眉。
“咱们散修若想再进,不搏命还能如何呢?”谢坦叹息。
陆照旋瞥了他一眼。当初她还是化丹修士时,谢坦已与谢家反目成仇,见了她仍把世家出身的架子摆得高高的,似乎若非谢镜怜,她这样的散修便是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尘埃。
“你且把他们叫来。”她淡淡道,“我看合不合眼缘。”
谢坦取出一面玉牌,化为灵光飞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便见远天遁光于烟水中潜来,绕江天而转,落于舟头,化作一男一女,面带警惕之色,朝陆照旋望了一眼,朝谢坦颔首。
“这二位是甄道友、吕道友,他们是道侣。”谢坦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陆道友。”
尚未互信时,谢坦并不直接报上姓名,然而那对道侣中,吕姓女修打量了陆照旋一会儿,冷不丁问道,“陆照旋?”
谢坦笑容淡去。
陆照旋惹仇的本事大,名声也水涨船高,散修、姓陆,足以让人猜到她的身份。
但这人若是有眼力,就不该一口道破。
被人叫破身份了,她没有否认的必要。
“我是。”
第37章 玄门散修,有形无形
“我听说过你。”吕姓女修朝她微微颔首, 神情严肃,“你和谢家有仇,就是我的朋友。”
陆照旋不把这话当回事, 她见过太多人话鬼话混说的,也不需要有共同仇人的朋友。仇怨这种东西, 是不能共享的。
“我听说道友曾去过秭殊洞天,不知可否介绍一二?必有重谢。”
有时陆照旋忍不住去想人们客客气气下的真实情绪,如果她不实力超拔,他们到底又会作何反应。这是经历过狼狈不堪到声名显赫的本能。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因为没有如果。她的过往、她的实力构成了她这个人。
然而,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在流洲有种如鱼得水的快感, 而在凤麟洲没有, 哪怕前者仇家势大,后者则有靠山可依。
陆照旋想,也许她天生不甘安逸。
“我发现好似全天下都知道我去过。”陆照旋的漫不经心隐含着无言的锐利,仿佛雄狮小憩,“宁正阳说我死了, 谢道友又说我得了绝世机缘。”
其实谢坦所知也是陆照旋死在秭殊洞天了,但消息真假难辨, 人都好好地站在面前了,实力不退反进,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到底都是怎么知道我去过的?消息还五花八门的。”睁眼说瞎话是陆照旋多年散修经历里最熟练的手段,明明她就是死了一回, 却完全可以当作笑话看。
“去秭殊洞天的人说道友得了至宝,被赵家的赵咎同追上了,恐怕凶多吉少。”
吕姓女修见她有心谈笑, 也愿卖好,陆照旋的名声太大了,许多元婴三劫的修士都没有她名号响亮。
人的名树的影,纵是元婴修士也难免俗。
陆照旋不予置评,“我确实去过,不过秭殊洞天一直在分化,几十年便能换一番天地,空口而谈反误道友。”
不等两人说什么,她径自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二位是否愿听。”
两人难道能拒绝?
“不瞒二位,我自秭殊洞天中确乎得了一番机缘。人心不足,还想再去,不妨结伴而行。”
此言一出,道侣俩尚未如何,谢坦倒先露出惊异之色来,以为陆照旋出了什么问题。
以谢坦的了解,陆照旋断不轻信他人。谢坦自知两人不熟,没这么大面子。
如此,这提议便耐人寻味了。
三人惊疑不定,陆照旋只是微笑不语。
“道友有些为难人了。”甄姓男修首度开口,“大家素昧平生,还未到过命交情吧?”
陆照旋忽地朝二人分头传音卷去,不顾谢坦就在一旁,或者说,她就是要谢坦看到她传音,“法力飘渺无定,似吞实吐,道友,隐藏来历不容易啊。”
传音刚去,两人俱是瞳孔一缩,纵极力掩饰,也不由露出惊骇之色来,那男修甚至险些要朝她动手。
谢坦安能不知她在传音?他见那道侣俩如临大敌,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
他一向知道陆照旋奸猾似鬼,并不去管那对道侣,微微蹙眉,朝陆照旋望去。
陆照旋一时顶着三人的注视,泰然自若,没带往谢坦那瞥一眼。
“有道友相伴,自是好事。”吕姓女修凝视着她,唇角勾起,不含半点笑意。
谢坦便见这三人没事人似的朝他招呼一声,化为遁光走了。他虽本就只是牵线搭桥,但直接被甩开,还是有被利用个彻底之感。
那三人中,两人无暇去想这许多,陆照旋却是根本不想。有时她行为张狂无礼,有时又温文有礼,全看是对谁。似谢坦这等软硬不吃、轻易不动手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多年散修经历带给她的不止谨小慎微,也不止难于信任,还有张狂恣意。对于世家子来说,她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太胆大、太激进,似乎全没想过后果。
一如提剑杀遍一百零八峰,常人纵也能想到恩怨由己、陈家无据、师徒一脉撑腰,也不敢来这一出。若料错了,下场无比凄惨。
虞靖婵曾觉陆照旋是藏有火山的静海,若她此时在场,便会明白回了流洲的陆照旋已掀开沧海洪波。
或说,她一直都是岩流炽烈。
“道友方才何意?”自春江远去,再无扁舟一叶,那对道侣收了笑容,呈前后夹击式,似一言不合便动手。
“我劝二位冷静些。”陆照旋神情比二人更冷淡,“玄门还不至于在流洲喊打喊杀,不必归己于过街老鼠。”
“说得轻巧……”甄姓男修忍不住开口,却被道侣打断。
“道友还见过其他玄门传承?”吕姓女修紧紧地盯着陆照旋。
看这反应,果然是流洲本土的玄门修士,流洲果然也是有玄门传承的。这与赵雪鸿所说“每三万年玄元一战”正相对应。纵是有人刻意扫除玄门痕迹,也没法尽数扫清。
陆照旋轻描淡写,“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只是觉得大家坦诚些更安心。”
安心的只有她自己吧!
“恭敬不如从命。”吕姓女修竟不再多言,含笑应下。
陆照旋心知这人什么打算,并不点破,三人结伴同行,一路朝秭殊洞天而去,陆照旋倒是于途中获得了不少有关自家的小道消息。
“赵咎同?必杀之而后快。”
“转世至宝?去问赵咎同。”
她睁眼说瞎话是一把好手,随便敷衍而去,半真半假的,这对道侣也看不出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直到进了秭殊洞天也毫无所获。
秭殊洞天是尚未开化的洞天。洞天俱是天地生长、钟灵毓秀的存在,连通虚空中无数世界,常有不见世的天材异宝或传承在其中。
洞天分化涉及虚空,过程漫长,时常有数千年未成的,凶险之极,实非人境。似秭殊洞天便是半开未开,机缘与凶险并存。
陆照旋是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却不是没事就把命悬在刀尖的傻子,她看似比谁都狂妄大胆,实则比谁都谨小慎微。
她会主动进入秭殊洞天,实是走投无路了。
陆照旋一生有两桩大机缘,每一桩都后患无穷。
第一桩是谢镜怜,两人化丹时结识,一人尚为谢氏嫡系子,一人尚是落魄窜逃散修,本是云泥之别,却因谢镜怜的温柔以待而最终成为挚友。
谢镜怜是陆照旋千年苦修里头一遭天降机缘,虽然方式不是她想要的。谢镜怜死前将谢家的嫡传道法破元剑典教给她,这门道术让陆照旋声名鹊起,以一己之力抗谢、宁、秦三家追杀,甚至去席家盗取极品昆吾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