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叶黎点点头:“王孙胜不满楚王出兵救郑,趁献捷之机起兵造反,竟直攻郢都,劫持王上,逼迫他退位禅让。”
郑国常年夹在晋楚争霸之间,是两面受气的角色,那年晋攻楚,郑国派人向楚国求救。
年轻的楚王考虑到强晋如果打趴了郑国,接着就会对自己不利,于是派大将子西出兵援郑,不想被王孙胜怀恨,引发了后面的政乱。
“当时是祖父率军击退叛党,扶王上重新登基。”
正因为此,叛乱平息后,楚王封叶公为令尹和司马,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在楚国朝堂可以说风头无两,位极人臣。
“但祖父年老,自知无法辅佐年轻君王,便退位让贤,回到了叶邑。”
战败后,王孙胜自缢而死,他的家臣、妻儿则树倒猢狲散。
叶黎点头:“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这次潜入的就是其中一伙人。”
他们为旧主报仇,打听到叶公正在开寿宴,便乔装打扮混进来。
“没想到祖父入内避难去了,他们找不到地方,又听说今日有贵客,就朝着你们来了。”
叶黎觉得很愧疚,站起来朝时月行了个大礼:“这无妄之灾皆因叶家而起。”
“请时先生和那位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好让黎能有机会,弥补过失。”
时月被他这一礼弄得有些惊讶,推手说:“意外而已,叶公子不用这样。”
真正受伤的那个还躺在里面呢,她来受这礼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要不要留下来,叶公子得亲自去问他。”
而三度受伤的慕容野,正靠在叶家床头,闭眼小憩。
叶邑的城主府富有又华丽,比起卫国王宫都不输。
叶家找来的大夫为他包扎了伤口,提醒近日不要碰水,要静养。
赤金连连点头:“多谢大夫。”
然后送大夫出去时,没想到碰到了时月,赤金惊喜大叫:“二姑娘!”
时月上前,朝里张望了一眼:“他醒了吗?”
“醒了醒了,姑娘快进来!”赤金喜不自胜,结果将时月进去以后,叶黎也跟着进去了。
慕容野躺在床上,俊脸苍白,额角一层薄薄的冷汗。
时月上前看了一眼,用帕子给他抹掉冷汗:“你还好吧?”
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慕容野十分受用,掀开一角眼皮。
原想说两句软话,再惹她心疼一番,没想到看见了她的叶黎。
这软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怎么了?不舒服啊?”时月望着他。
慕容野看着叶家的小少爷,脸色不怎么好看:“没有。”
叶黎向大夫询问了几句,得知他新伤不深,但是旧伤久久不能痊愈,便说:“我家有郢都赏赐下来的上好伤药,让人去取一些来给卫太子用吧。”
时月回头,朝他感激一笑:“多谢叶公子。”
叶黎让大夫去拿,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边说边抬眼,看向床上病怏怏的男人。
无疑,这个卫国太子生得很好,朗眉星目,气度不凡。
只是因为伤痛显得有些孱弱。
“棉棉呢?”
慕容野的声音虚弱,成功拉回了时月的注意力,她说:“在外面,有下人看着,没事的。”
“孩子吓到了没?”慕容野问,低沉沙哑的声音莫名地好听。
“她没事,你好好养伤。”时月小声说:“棉棉比你强多了。”
二人低声说话的样子落入叶黎眼中,只觉得万分扎眼。
他想起祖父说:‘他二人是夫妻,哪怕不是夫妻了,那孩子也是卫国公室之后。’
‘自古同公室争夺的无甚么好下场,那是不忠,也是不义。’
‘傻小子,及时抽身。’
抽身?叶黎不屑。
卫国的公室,还管得到楚国的地盘上?
慕容野喜欢时月难得的温顺,也愿意更示弱一点,换取她更多的温柔。
他甚至将手挪到了时月的手边,装作不经意地靠过去。
这卑微劲儿的,以前要抱就能抱,想亲就能亲,现在碰个手都得用尽心机。
“药来了!”就在他满心旖旎的时候,叶家大夫带着伤药过来了。
叶黎像重新找回了台词,对时月说:“伤口要拆开重新包扎,这屋子狭小,时先生出去等吧。”
时月心说也是,看了眼病怏怏的慕容野说:“你好好养伤。”然后站起来跟叶黎出去了。
“……”慕容野就这么被晾在原地,一口气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叶家的大夫围了上来,重新拆开他的药布:“可能有些疼,您忍着点。”
慕容野拂开他的手,心情不太好:“既然包好了,就无须重新包。”
“小少爷让我们重新包扎的。”虽然他态度不好,但大夫也没说什么:“别动啊,有些疼。”
“嘶!”慕容野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夫:“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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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时月从下人手中接回了自己的孩子。
见她神情有些担忧,时不时往里头望,叶黎宽慰道:“那药是当年祖父辞官归隐时,王上念及他老人家浑身伤痛,特意赐下来的。”
“药性虽然烈,但用来愈合伤口再好不过。”
“时先生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轻柔有力,劝慰的话也有理有据,时月不由一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不济慕容野自己也通晓岐黄,总不能被别人治坏吧。
“嘤~”棉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从软绵绵的包被中探出小脸,朝时月笑得十分灿烂:“昂昂~”
她会发的单音节很多了,饿了、尿了、不舒服都有固定的信号,只见小丫头扭着身子,不停朝时月怀里拱。
叶黎笑道:“看着像是饿了,府中有乳母,我叫人把乳母请来。”
“不麻烦了。”时月婉拒:“叶公子给我一间安静的屋子就行。”
叶黎耳根顿时红了:“当、当然,时先生跟我来。”
时月觉得还是当小孩子好啊,无忧无虑,只要在娘亲怀里吃饱喝足,睡着就万事大吉了。
她把棉棉喂饱,轻轻地给她拍着奶嗝。
小丫头长成了一个雪白的团子,眉目间渐渐有了父母的影子。
银杏总说她跟时月好像呀,其实时月觉得,棉棉和慕容野更像一点。
尤其是生气时候的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坏丫头,像谁不好,像你爹。”时月嘀咕道。
棉棉顺利打出了那个嗝儿,又准备睡了。
叶黎在外面轻轻敲门:“时先生,黎已经摆下了饭食,你用一些吧。”
时月将女儿抱起来,扬声应了一声:“好。”
不得不说,叶家小少爷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他想留时月吃饭,又怕她不自在,于是派人把十六、银杏还有小季益,都请进府来了。
银杏跑了过来,上下查看自家姑娘:“您没事吧?奴婢听说城主府进了杀手,都快吓坏了!”
小季益也是,抱着她的大腿,眼睛闪亮亮的。
“我没事。”时月摇头,摸了摸益儿的头。
叶家的仆妇帮忙带棉棉,四人围成一桌的时候,仆妇就守在小摇篮边。
而小摇篮放在时月余光能看见的地方,十分体贴。
“没备下什么好菜,不过自上次和时先生吃过火锅以后,突然有了些新想法。”
叶黎一抬手,下人端着火锅材料,如流水般走了上来。
“时先生上次说,暂时不吃的菜可以有个架子放起来。”
叶家的下人刚好抬上来一个简单的竹架,形状有些像简易的鞋架。
叶黎晃了晃它:“竹子易得,我便叫篾匠做了几个。”
“只需在这、这儿。”他边说边指着四根立柱:“在上面开几个口子,用削好的竹条插进去,绑紧就可以了。”
竹架也不高,与桌子水平,上面放着三四碟薄薄的羊肉:“这是羊肉,牛太珍贵了,只能请先生试试这羊肉了。”
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夹了一筷子入锅,烫熟后将它送进时月碗里。
“庄子上养的小羊羔,肉质还不错,要是时先生也喜欢的话,我就放心拿出来卖了。”
那羊肉细薄如纸,晶莹剔透,十六连下了几筷子,迫不及待品尝起来:“嗯……确实嫩!”
他给银杏夹了几片:“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