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你说。”
“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你敢说一个不字,我转身就走。”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林兮立刻否决道,“我也是警察,我……”
李正天竟然挂断了电话!
“我去!我让你少盛点!”李正天看着撒了一桌子的鸡蛋汤喊道,“就说不花钱你也不能这么造啊!你直接把锅搬来得了。”
“那你坐这跟个大爷似的,连个手都不知道伸!”展杰反驳道。
两人手忙脚乱收拾桌子,手机又响了起来。展杰随手接通,按到免提模式。
“谁让你挂电话的!”林兮的声音冲了出来。
“汤洒了!”李正天一边擦桌子一边喊道。
“反正我要查金盏的案子!”
展杰的动作滞了一下,幸亏李正天专注于用垃圾桶接鸡蛋汤,没看到他脸色突变。
“我也说了,帮你可以,但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李正天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没得商量。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聊,先挂了。”
挂断电话,李正天闷头吃饭。展杰看着旁边冒着热气的红柳大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林处也参与调查你师父的案子?”
“因为……唉!”李正天叹了口气,拿起一根串递给展杰。
“又一言难尽了?”展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
李正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严肃起来,说道:“金盏的案子是我和姜力这些人欠的债,和你没关系。你绝不能掺和进来。”
“那不也是我师爷吗?”展杰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脸。
“那也不行!”李正天瞪起眼睛。
“林处呢?林处就能掺和吗?”展杰说道。
李正天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也不想让她掺和。”
“为啥?你怕她危险?”
“不全是。”李正天想了想说道,“我是不想她再背着赵阳的债活下去了。没错,案子是要查下去,但没必要把所有活着的人都拖下水。有我一个就够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
“哪儿不对?”
“你不能替别人决定怎么生活。”展杰晃着红柳签子说道,“因为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李正天没有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展杰。
“而且,我觉得她能下决心离开郭博英是件很好的事,你别又把她往回推。”展杰耸耸肩说道。
“我什么时候……”
“你就是。”展杰盯着李正天,打断了他的辩白,“你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怕人家给你添麻烦。你师父就是怕你添麻烦,什么事都自己顶着,然后出事了。你还学你师父。”
“我……”李正天本来想发怒,但是提了两口气都没提上来,只好作罢。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默默埋头吃饭,很快将一桌子菜扫空。
“一会要不你上去得了。”展杰忽然说道,“我就别露面了。”
“是你让景樱放下屠刀、苦海回头的。”李正天说道,“所以你得去。”
“我这不是……”
“咋了?”
“我这不是也一言难尽了嘛。”展杰叹了口气,惆怅地点了支烟。
李正天看了眼时间,再过半小时就是苏哲和景樱的会面时间了。
🔒番外-谢幕(终)
让展杰一言难尽的是市局局长梁安治直接下达的一条命令。
由于苏哲揽下了所有罪行,现在景樱只被控故意杀人(中止)和非法持有枪支两项罪名。因为景樱主动中止犯罪,且只持有一枪一弹,即便判刑也不会很重。
事实上,杀人的是苏哲,所有证据也都指向他。只要他咬定没有同伙,就几乎不可能和其他人产生关联。相反,即便苏哲承认景樱参与作案,如果没有证据支撑,也不会被采信。
同理,就算景樱自己承认参与作案,如果没有证据支撑,也同样也无效。
苏哲声称不认识景樱,预审小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已经有足够证据把苏哲定罪,所以更不想冒诱供的风险去扯一个根本没有证据支撑的同伙。只能日复一日审问各种细节,看苏哲有没有可能自己露出破绽。
谁也没想到,就在苏哲和预审警官苦苦对峙的时候,景樱竟然主动认罪了。
她只有一个要求:和苏哲见面,说服他同意自己认罪。
一边是最多三到五年的有期徒刑,一边是至少死缓,她为什么要认罪?或者换个更直白的问法:她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枪口下?作为一个老刑警,梁安治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从多少年前就不再不相信“良心发现”这四个字了。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这是梁安治每次认为事有蹊跷的口头禅。
“就算她现在认罪,没有证据支撑,我们也很难办。”马东说道。
“除非像景樱说的,她能说服苏哲。这样她的认罪可以通过两人口供互证。”这是展杰第一次在梁安治面前发言。
于是梁安治亲自与检察院和法院领导协商,然后以“嫌疑人苏哲已经承担全部罪行,不存在会面时串供的可能”的理由特批了会面。
批复文件的空白处手写着一句话:搞清为什么认罪!
为什么要认罪?展杰思考着这个问题,看着景樱从空中廊桥的另一端朝他走来。午后的阳光洒进她身上,充满了明亮温暖。若不是鲜艳的黄色马甲和身后表情威严的女管教,他甚至以为是在外面的世界遇见了她。
展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景樱先笑了。还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展杰想着,她们都有漂亮的眼睛,都有温柔的目光。
办好简单的交接手续,女管教给景樱解开了手铐。展杰拿出手铐,给景樱轻轻铐上,然后带着她走进身后的铁门。
门里面是一条幽长的走廊,两人并肩而行。
“我一直在想……”景樱忽然开口,又戛然而止。
“想什么?”展杰侧过头。
“报告警官,我不该乱说话。”景樱低下头。
“没事,说吧。”
展杰放慢了脚步,转过前面的拐角,就到会面室了。
景樱也放慢了脚步,缓缓说道:“你和我说了你父亲的事。”
“嗯。”
“你是为了劝我。”景樱看着展杰,“劝我放下。”
“是的。我想告诉你,我能放下,你应该也能。”展杰说道,“不过我错了。有的事可能一辈子也放不下。”
景樱侧过头看向展杰,展杰也看向她。
“如果我知道你受过那样的伤害,绝不会劝你。”展杰继续说道,“后来也仔细想过,那么说话真够傻的。”
“当然,我不是说你做得对。你犯了法。”展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劝你放下。”
两人转过拐角。
“谢谢你。”景樱点点头。
“谢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叔叔没死。”景樱说道,“给你添了很大麻烦吧。”
“是我领导教我的。”展杰小声说道,“就是你说演技特浮夸的那个。”
景樱轻笑了一下,两人沉默着走完最后十几米,站定在会面室的门口。景樱转过身,看着展杰。
“白静怎么样?”
展杰立刻点了点头:“特别好。住在拳馆里,每天练拳。昨天我去看她,长了这么高。”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那就好。”景樱笑了笑。
展杰终于也笑了。
苏哲坐在轮椅上,苍老很多,消瘦很多,头发也全花白了。他看到景樱的瞬间像被电击了一样,电流穿过他颤抖的身体,从双眼迸射而出。电光之后,他的双眼变成绝望的深潭。
景樱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折叠椅上。
看守苏哲的管教也出去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展杰、景樱和苏哲。时空在这一刻好像冻结住了,只有挂在墙角的摄像头,指示灯一闪一闪的证实着时间还在流动。
寂静的五分钟,随着苏哲一声轻叹打破了。他的目光撇到墙角,盯着黑色的踢脚线。
明知徒劳无功,但苏哲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她是谁?我不认识她。”
到现在还想撇清景樱的罪行。
展杰很想叹口气,又担心发胀的眼睛会随时忍不住崩溃,只好抿着嘴唇,保持着冷眼旁观的表情。
“我已经决定认罪了。”景樱用一句话打碎了苏哲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