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总共不到二十公分距离,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李正天说道,“如果你非要发邮件,那就等回队里,我打开那台 09 年配的电脑,把邮件都删干净了,估计下班前能看到你的邮件。”
“你不会手机收邮件吗?”
“你会单手上铐吗?”
“什么?”林兮看着李正天。
“一只手上手铐。”
林兮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你是外勤刑警,会打人会上铐就行,不用学习怎么用现代化通讯工具。”
“我什么时候打人了?”李正天瞪起眼睛。
林兮笑了:“展杰脸上的伤不是你干的?”
李正天看了眼林兮,林兮指着李正天的手说道:“你好久没打拳了,拳头上的茧子都掉了,偶尔打一下这里就会淤青。”
李正天皱起眉头:“你还知道我会打拳?”
林兮又笑了:“我还知道你拿过一个亚军,而且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拿亚军比拿冠军还高兴的。”
“不对啊。”李正天想了想说道,“那会你应该还没工作呢。”
“是啊,冠军是我男朋友。”
李正天吃惊地喊了起来:“你是赵阳女朋友?那会你多大?”
“十七,还是十八。”
李正天想起来那年的冠军赵阳身边好像还真有个小姑娘,难道就是她?李正天正想说两句俏皮话,忽然想起赵阳几年后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他立刻沉默了,林兮看出他的想法,把脸转向窗外。
过了很久,林兮打破沉默:“我发邮件是想和你说,昨晚被绑架的奚莉莉,我已经安排社会协查了。”
“什么!”李正天瞪大了眼睛。
“因为不可能有绑匪向她家人要赎金了。”林兮平静地回答道。
奚莉莉的照片出现在午间新闻里的时候,陆明诚刚迷迷糊糊起床。看到奚莉莉的照片,他吓得立刻清醒了,因为那个“塑料模特”正是照片中的女人。
看到“塑料模特”吐血之后,陆明诚开始吓个半死。后来他冷静了点,走过去看了看,她已经没气了。他检查保险杠,既没有溅到血,也看不出明显撞坏的痕迹,毕竟跑长途的货车经常会撞到一些小东西,保险杠坑坑洼洼的。
如果报警,不管最后是不是他的责任,至少一年别碰车了,光是收入损失就二十万。他一咬牙把她扔下路旁几十米深的山涧里。他对这条路很熟,知道这条山涧里从来不进人,而且森林茂密,丢个把人下去谁也发现不了。就算被人发现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到时候谁知道是他撞的。
他开车回到基地,顺利交了车,然后去熊美娟家。出了这种事,他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想睡觉又睡不着,迷迷糊糊躺到中午,刚起来就看到新闻,心里又愁了起来。
熊美娟见他情绪反常,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编了个瞎话说家里催他结婚,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回家。熊美娟当然乐得不行,他让熊美娟立刻收拾东西,下午就坐车回去。
他本来想打个匿名电话报警,至少别让那女人就这么成了孤魂野鬼,死了都没人埋。但是又一想,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警察想锁定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那女的倒是入土为安了,谁管他死活啊。
他琢磨的功夫,熊美娟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看着熊美娟一脸幸福,他更坚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他现在要做的是给熊美娟创造一个有盼头的未来,而不是去管那个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死于非命的陌生女人。
7-1
李正天看着装有奚莉莉银行卡的塑料袋,这就是林兮判断不会有人向张珂勒索赎金的理由。这张卡里有三千万,还是活期存款,光是转成定期一年的利息就要他不吃不喝干十年。
今天早上国贸地铁站的保洁员收拾垃圾桶的时候发现了奚莉莉的钱包,身份证、钱和银行卡都在。保洁员把钱包交给值班民警,民警刷身份证联系失主,却看到系统提示此人被绑架,于是立刻报到指挥中心。
地铁民警已经看了一上午车站监控,乘客有一大半都带着口罩,那个垃圾箱的位置正好被排队乘客挡住,所以看不到谁扔的钱包。安检员也没有注意到谁拿着这个钱包进站,现在还在一张图一张图对比安检仪的录像,但希望渺茫,毕竟凶手完全可以把钱包塞进口袋里进站。
“我们现在至少知道绑架不是为了钱。”林兮将一块溜肉段塞到嘴里,“你们队的厨子不错,比市局的好。”
李正天看着林兮吃饭,看不出来她的食欲还挺好。他自己的饭几乎没动,谁上午受了这么大气,也不会有心情吃饭了。
“下午和我去张珂家,有些事情要问他。”林兮说完又吃了一大口花卷。
“你不是要程序审查吗?”李正天问道。
林兮抬头看了李正天一眼:“怎么,你还着急了?”
“你以为你很受欢迎吗?赶紧审完赶紧回去。”
林兮放下筷子,慢慢地说道:“那如果我不回去了呢?”
李正天靠在椅背上,慢慢掏出烟点上,就像一个中枪即将死去的牛仔,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着死神到来。
“你们要把姜力弄走?”他问道。
“如果你得了重病去医院,你愿意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给你看病呢,还是一个……滥竽充数的医生给你看病?”
李正天从烟雾的缝隙中端详着林兮昂起的脸,过了很久才说道:“第一,你认为滥竽充数的姜力破获了这里排名前十的大案中的四个,另外五个是梁安治当队长时破的,所以他是医术高超的医生。第二,我不知道医生看不好病会被怎么处理,但至少在我们这,破不了案的刑警都去你们重指部了。”
“还有第三么?”
李正天想了想,摇了摇头。
林兮忽然笑了,她一笑,李正天眼前莫名亮了一下。他下意识想着,她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总绷着脸?
“没有就干活吧。”林兮站起来,“你还挺维护他。不过我可没说他是滥竽充数的,是你自己对号入座。所以,其实在你心里他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说完这话,林兮端着餐盘转身走了。她走起路来从腰肢到臀部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曲线,向两边充满韵律地摇摆着,就像她的红色 C63 一样性感。
他刚想身,又猛地坐下,装作无事一样掏出烟点上。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个短信:吃完了就到大门口等我。
张珂坐在橘红色的沙发上,表情悲戚,语调低沉,但李正天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过。这是因为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反应也很迅速,真正悲伤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冷静的。
他流利地回答着林兮的提问,躲过了每一个陷阱。比如林兮问他会不会经常和妻子吵架,选项有从不、偶尔、经常、非常频繁。他回答只是偶尔会吵。下一个问题是如果吵架妻子会去什么地方,选项有父母家、异性朋友家、同性朋友家和娱乐场所。他回答是父母家或同性朋友家。
第三个问题是他会不会把生意上的问题和妻子讨论,有没有因为生意受挫把火气撒在妻子身上,妻子知不知道他的经营状况,选项是有或者没有,他全都选择没有。
但是他不知道,正因为他躲过了每个小陷阱,才掉进了最大的陷阱。因为这些问题根本不是为了探听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而是为了测试他在和警察谈话时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警察愿意听的话。答案是他在顺着警察的话说,极力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如果他没有认为警察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自证清白?如果他认为警察怀疑自己,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警察怀疑自己。李正天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可疑了。
果然,李正天看到林兮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勾,这并不是说她认为张珂回答的很好,而是她确认这个家伙在说谎。张珂瞟到林兮画勾的动作,他还以为自己过关了,脸上露出一丝窃喜。殊不知警察的对勾不是证明了一个好人,而是发现了一个坏人。
“你昨天干嘛去了。”
李正天冷不丁一问,张珂的脸立刻绿了。
他大概有十秒钟说不出话来,然后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
“回答问题。”李正天从兜里掏出笔、本和手铐,把手铐放在茶几上,慢慢拧开笔帽,然后打开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做出准备记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