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杰了问清了每个案件里的每个细节,比辞海还厚的案卷足以把这些渣滓们送进监狱。他已经了解了这团罪恶中每一根渗着粘液的触角,但他感觉在这些罪恶的下面还藏着更深的罪恶。
那个叫齐轩东的家伙,他是张珂之后第二个抓获的强奸犯。那天有个叫彭祖杰的人从他家拿走了视频录像,然后这个彭祖杰就消失了。按说网络通缉了这么长时间早该有线索了,但这家伙始终没有冒泡。
齐轩东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彭祖杰身上,是彭祖杰把他拉下水,介绍他通过快乐同城网和孙美宸的妈妈陈彩云同居,进而强奸孙美宸。这个情节乍一看似乎没问题,是典型的乙方对甲方负责人的性贿赂。
疑点在于齐轩东为何会在办公室卫生间里藏着升压药。展杰向齐轩东的单位求证过,目前并没有风声对他进行调查,他也没有被人举报过经济犯罪,那他这套应对突击搜查的预案是给什么情况预备的,谁教给他的。
展杰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套预案不是给他们准备的,如果齐轩东预感到自己会出事,他就会提前处理那些视频。展杰向姜力提出这个想法,姜力同意再次审问齐轩东。
此时齐轩东已经移交到看守所,几天不见,他驼背弓腰,脸色铁灰,看起来就像个将死之人。
展杰问他为何藏匿升压药,他本能地蜷缩了下身体,眼中流露出迟疑。他这个微小的表情立刻被展杰和姜力捕捉到了。作为一个老刑警,姜力对这种人非常有办法,他示意展杰先别说话,然后掏出一支烟扔给齐轩东。
“你知道你在监狱里会遇到什么吗?”姜力问道,“上一个犯了和你一样罪的犯人,服刑后不久就磕掉了所有脚趾甲和手指甲,然后又不小心磕掉了所有牙齿。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吧,那可不是凭空虚构的,监狱里有许多壮年男犯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欲望需要发泄,而你这种人是大家最喜欢的。”
齐轩东颤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未来十几年的悲惨生涯,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唉!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我觉得他应该老后悔了。”姜力说道,“就是因为他之前死硬到底,拒不悔罪,最后才变成这样。如果你配合我们,就说明你已经彻底悔罪了,我可以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我悔罪。”齐轩东立刻说道,“我悔罪!”
“那你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说!”齐轩东结结巴巴地说道,“是那个警察!”
“哪个警察?”展杰敲着桌子,“从头说。”
“很久以前那个警察找到我,说我随时可能暴露。然后他教给我这个装病的办法,还说如果有警察找上门来就装病拖延时间,然后立刻通知他。”
“通知他干什么?”
“去我家清理现场。”
展杰看着口供说道:“可你上次说的是找彭祖杰去你家。”
“我上次没说实话。我的确找的那个警察,但我不敢说。因为你们在我家什么都没找到,我才猜是彭祖杰去的。彭祖杰知道那些东西在哪,也知道保险柜密码。”齐轩东顿了顿说道,“肯定是他找彭祖杰去我家的。他们认识,我听彭祖杰说过,那个警察先找到的他,然后通过他找到的我。”
“找到?”姜力发现这个用词很奇怪,于是问道,“找到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认识他,是他主动找到我们的。”齐轩东回答道,“他说我们的事情很可能要暴露了,如果不想出事就听他的。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们的。”
“他凭什么帮你掩护?”展杰问道,“我看不出来你哪点值得一个警察甘心犯法来帮你。”
“因为……”齐轩东惶恐地说道,“因为他让我们每人每年给他一百万,如果不给的话他就举报我们。”
“一百万?”展杰开始主持审讯,“现金?”
“是的。”
“你见过他?”
“没有。”
“那你怎么给他钱?”
“他让我们把钱放到指定地点,然后他去收。”
“你一共给过他多少钱?”
“就给过一百万,今年的他还没找我们要。”
“据你所知,有多少人给他钱?”
“彭祖杰说过,我们这个群里的人都给他钱。”齐轩东说道,“他说这些钱就是买个平安,有他罩着我们就安全了。”
“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来个人吧。”
“砰!”姜力拍案而起。
“我不相信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乖乖给他一百万。”姜力走到齐轩东面前,泰山压顶一样俯视着他,“你这个骗子,你之前就骗我们,现在还骗我们。你就等着进监狱给人家捅屁股吧!”
“真的!警官!我真的没见过他啊!”齐轩东哭了出来。
“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人都没见过他吗?我不信!”姜力抓起他的衣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去问别人了。肯定有愿意说的!”
“真的!我发誓!”齐轩东脸扭到一边,哭着说道,“我哪敢骗您啊!”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姜力继续逼问道。
“手机……”
“手机号!”姜力在他耳边吼道,“你刚才说了你是给他发的信息!你一定记得他的手机号!”
36-2
李正天回到父母的家,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房间依旧昏暗逼仄,那些由他父亲亲手打造的木家具散发着淡淡地霉味,和他父亲一样有些老态龙钟了。他看到母亲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一问才知道上周去菜市场的时候崴了脚。
母亲没有问他为什么工作日的下午跑回家来,她高兴地去厨房炸酱,他最喜欢吃炸酱面。父亲板着脸坐在椅子上刷核桃,他从不坐沙发,他说沙发太软坐着难受。李正天看父亲刷了会核桃,然后躺在沙发上,一阵倦意袭来,就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父亲还在刷核桃,桌上摆了几碟凉菜,看样子都是刚买来的,还有刚切的黄瓜丝和萝卜丝。母亲端上来手擀面,一家人默默吃饭。
快吃完饭的时候,母亲小声问了句婉柔还好吧。李正天点了点头,嗯了一下算是回答,然后往嘴里拔了一大口面条,又塞了两片肘子,堵住尴尬和委屈。
“你进步的事怎么样了?”父亲问道,紧跟着又找补道,“能不能升那是单位领导的事,你可不能去争去抢,把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位了,其他的事不是你该琢磨的。”
“差不多了。”李正天回答道,他并没有瞎说,确实差不多没戏了。不仅升职没戏了,他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我就说孩子没问题。”母亲松了口气,“你就是老疑神疑鬼。孩子这么多奖状、奖杯那都是白得的?早就该进步了!”
“行了行了。”父亲起身走到柜子旁边,慢慢蹲下,打开柜门,从里面掏出两瓶拴好的茅台酒,然后手拄着膝盖站起来,把酒拿到饭桌前。
“这事,你们姜队长肯定没少给你帮忙。把这个给人送过去。”
“不用。您这是贿赂领导。”李正天半开玩笑地拒绝道。
“别废话!”父亲不耐烦地说道,“送到了以后拍张照片给我发过来。你俩还有酒的照片。”
“不是,您这送礼还拍照的,谁还敢收?”
“那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谢谢我!”
李正天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是展杰打来的。他走到凉台接起电话,展杰说他和姜力在一起,有重大发现。
十分钟后,展杰开车来到李正天父母家楼下。李正天拎着装着茅台酒的袋子上了车,让展杰去毛彤彤的酒吧。一路上三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说话。
直到桌上摆满了无酒精的苹果啤酒和平安夜没卖完的圣诞大餐,姜力才端起酒杯问道:“今天谈话什么情况?”
李正天把谈话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姜力和展杰听完脸都变色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抽他!”姜力浑身颤抖着说道,“狗操的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话,我绝对大嘴巴抽他!”
“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李正天说道。
“你疯了!他有个屁的道理!”姜力一拍桌子,远处的酒保把脑袋探出吧台直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