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不会!展杰终于找到了答案,奚莉莉被绑架的当天张珂还带着白静去开房。而凶手选择在这一天作案,正是为了揭露张珂性侵白静的罪行。这是一箭双雕的策略,但一个父亲绝不会不顾女儿被继父强奸而去向前妻报仇的!
如果是白蒙,他一定会先去救女儿。所以 12 月 18 号那天,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根本没有参与绑架奚莉莉,他也不知道张珂那天会带白静去开房。
展杰为自己的发现而颤抖,他走出房间给李正天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白蒙在出狱前就知道白静被张珂强奸的事情,这绝对不可能是那个保安告诉他的。他把自己的判断告诉李正天,等他说完才发现对方早就挂断了电话。
21-1
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她的心脏立刻跟着猛烈地跳动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恨自己懦弱,每天受尽折磨,却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房门打开,一束光线照进来,紧接着吸顶灯打开,房间一下亮了起来。她闭上眼睛,浑身颤抖起来,身体各处绑着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被带到天台的玻璃房里,四周一览无余。不远处几个园丁正在修剪花坛,旁边站着两个物业工作人员聊天。看起来很和善的一家五口人在销售顾问的带领下从她脚下走过,销售顾问一边走一边讲解这个别墅社区的优势,一家人听得津津有味。
“救救我!救救我!”
她冲到玻璃墙旁边,用力拍打玻璃,但楼下的人丝毫没注意到。男主人似乎听到什么,回过头朝玻璃房看过来,接着又看向身后,停顿了几秒后就去追家人了。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因为这个玻璃房是单向玻璃的。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时身后传来了兴奋地呼吸声。
高铁呼啸着驶出站台,李正天把烟头放进垃圾桶的烟缸里。天干物燥,保洁员为了防火往烟缸里倒了水,水面已经变成黑褐色,漂浮着几颗烟头。天上流动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碎积云,阳光有时被它们挡住,忽明忽暗,一如李正天喜忧参半的心情。
白蒙身后真的藏着一只黑手,而且这个人已经露出马脚,这意味着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但是他们再回监狱调查一定会遇到防备甚至抵制。最简单的逻辑,一个常年被评定为改造良好的犯人在狱中和可能是连环杀手的人联络,至少说明改造不到位,监管不严格。改造和监管是监狱最基础的两个职能,这两个问题就相当于砸了监狱的饭碗。
李正天和林兮产生了分歧,李正天认为回去找监狱领导开门见山地说清楚,请他们配合。林兮认为对方一定不会配合,除非由上级协调。
但公安和监狱分属两个不同的体系,按照以往经验,这种事要么就在基层协调好,一旦基层无法协调,很可能一路升级到公安部和司法部之间的公务程序。如果变成这种局面,来回没有一个月是无法走完审批流程的。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林兮摇了摇头,“我们最多在公安部走程序时多找找办公厅,尽可能减少走程序的时间。”
“会不会再死人了?”李正天问道。
“什么?”
“那个和白蒙联系的人。”李正天又点了支烟,“如果他是包皮匠的同伙,未来这一个月他会不会继续作案?”
“你说的我都明白。”林兮挑了下眉毛,“你以为就你担心他还会作案?我们都无动于衷?可是程序就是程序,谁也绕不过去。”
“我没那个意思。”李正天苦笑了一下,默默向外走去。
“你去哪?”林兮追上来问道。
“我再回去试试。”李正天说道,“你先走吧。”
林兮一把拽住李正天的胳膊:“你跟我耍什么脾气?”
“我没和你耍。”李正天平和地回答道,“我承人你分析的对,我也知道我再回去八成要和他们产生争执,我只是不想把你也牵连进来。如果我和他们撕破脸了,回头还要靠你修复和他们的关系呢。我知道今天很难有结果,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撤退,我一定会很闹心。”
林兮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好吧,我们一起给郭局长打个电话。”
郭博英听完林兮的汇报,沉默了一会,说自己打个电话,让他们等十分钟。十分钟后,郭博英果然给林兮回了电话,林兮打开免提让李正天听。郭博英表示自己已经通过当地监狱管理局疏通了关系,对方同意让他们回去调查,但有个君子协定,那就是不得在报告中提到任何关于这次调查。
林兮看向李正天,李正天对着手机说道:“郭局长你放心,这个案子是你们重指部的,报告也是重指部来写。我就是来帮忙查案,其他一概不管。”
郭博英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你们去吧。林兮,再回去以后有什么困难立刻和我说,由我来协调,你们不要擅自决定。”
“好的,郭局。”林兮回答道。
郭博英好像轻笑了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回放心了吧。”林兮笑着说,“有麻烦找领导,总比自己鸡蛋碰石头强多了。”
等他们返回监狱的时候,监狱长亲自接待了他们,狱政科长在旁列席,脸色差的怕人。林兮先表明来意,她一番话如春风过境,氛围慢慢缓和下来。李正天把手机和笔本放在桌面上,又拍了拍身上,示意自己没带任何收录设备。
监狱长倒是很豪爽,一下派出十个实习狱警来帮忙检索资料。狱政科长抽空把李正天请到楼道里抽烟,李正天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跟着出来。
科长看着远处的群山,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所有监区和管理科室都干过一遍了。”
“那你挺厉害。”李正天点头道。
“厉害屁,还不是个小科长。”科长苦笑着吐了口烟圈,“没人,上不去。”
李正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于是默默抽烟,等着他继续说。
“我儿子今年考上清华了,全省状元。”科长笑了起来,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
“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们不会写在报告里的。”李正天心领神会地说道,“我们只找线索,别的一概不会提。”
“怎么会呢?”科长喃喃道,“上法庭的时候,白蒙和包皮匠认识的过程一定要公开吧。”
“不会。”李正天看着科长,“你有什么顾虑?”
科长摇了摇头:“监狱长和我关系很糟糕,他早就想把我弄下去了,这个机会多好。他一定和你们领导说好了,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李正天问道。
科长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你们一走他就会针对我搞纠风检查,然后找出一堆毛病,先内部处理我。等案情公开,他和上级领导也有交代了。看,我已经处理过他了。但是既然事情闹这么大,那就一撸到底吧。”
李正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默默抽了口烟。
“如果你上午和我实话实说该多好。”科长叹了口气,“哪怕你刚才直接找我也好啊。至少我可以自己先把问题报上去,就算被批评处分,也好过监狱局领导发现问题然后一路处理下来。这是不一样的。”
“我……”李正天欲言又止,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却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他看着科长,就像看着二十年后的自己一样。也许他还比不上科长,培养不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他在科长云淡风轻的聊天中听出了乞求,属于中年男人的隐秘而卑微的乞求。他莫名想起师父,想起姜力,想起自己看到他们乞求别人时难以抑制的愤怒和耻辱。
因为乞求就是被用来拒绝的,人们只会顺从强者的旨意,谁会在乎弱者呢?
科长也想到了这个道理,苦笑着说:“你认为和我说了实话,我就不会配合你了,对不对?这也正常。没事,我就是随便聊聊。”
“既然如此,那就说是你主动向我通报的吧。”李正天想了想说道,“我们中午离开后,你又检查了一遍白蒙的材料,发现了问题,把我们叫回来。”
科长看着李正天,过了一会才说道:“可是这样说你们的功劳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