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懋嫔交好的宁妃被降为宁嫔,懋嫔依仗的年妃如今也越发少得皇上看顾,加上懋嫔自身又不得宠……
想到这些,奴才们面上也添了三分惫懒,只是按部就班地行礼请安,自又有人进去通传,道是懋嫔娘娘来了。
齐妃正在里间和虹茶商议着,听着外间通报倒是一愣,不由道:“懋嫔?”
她一撇嘴角,不屑道:“她来本宫这儿做甚么?”
庭院中。
懋嫔站着等了许久,方见到齐妃身边的虹茶笑吟吟走了出来,待得到了自己面前便是深深行礼,又柔声道:“奴才虹茶,给懋嫔娘娘请安!”
懋嫔知她是齐妃身边最贴身的人,立时伸手一虚扶,笑道:“快起来罢!本宫识得你。”
虹茶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笑道:“是,奴才总是随在齐妃娘娘身边,懋嫔娘娘自然瞧得眼熟。”
她抿嘴一笑道:“懋嫔娘娘,奴才主子今日起得迟了,如今尚在梳洗,委屈娘娘来前厅小坐片刻,稍等一下。”
懋嫔微笑着,小心道:“无妨,无妨,自然该让齐妃娘娘好好梳洗,本宫等等便是。”
她一边说,一边虹茶已经在前面引路,茉莉便扶着懋嫔往前厅里走。
长春宫顶为黄琉璃瓦重檐小山式样,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
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一对,步步皆有锦支窗。
其中,明间还设了地屏宝座,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为内阁。
懋嫔虽极少往齐妃李氏这儿奔走,可长春宫之前却是来过一两次。
这一次进来,只觉得比起上一次的印象,又奢华更甚。
她里里外外打量着,心中只反反复复转出一句民间的俗话来:船破有帮,船破有底,船破还有三千钉!
这话是说:曾经风光过的人,即使如今再败落,也还有厚实的家底
瞧着这些摆设器具,从大到小,不少瞧着眼熟……懋嫔眯着眼,细细察看了几样物件的年号。
难怪瞧着眼熟——这满屋子的东西倒似是往年在雍亲王府……不,还是贝勒府时,皇上给李侧福晋的赏赐。
那时候的皇上也还不是皇上,只是四阿哥。
如今的齐妃——那时候的李侧福晋则是整个府里,在四阿哥面前最能出头的女人了。
四阿哥那时候,便成日里瞧着淡淡的,一张俊脸上总是淡然从容的神情,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上心过。
所以李侧福晋所谓的“得宠”,不过也是比旁人多得一些眷顾罢了。
但是李侧福晋有一样让懋嫔很羡慕——她特别能生孩子。
似乎是天生的儿女缘分深厚,又或者是老天爷格外眷顾她——总之,在潜邸的那些年,李侧福晋的肚子鼓起来又平复下去,平复下去又鼓起来,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懋嫔有时候甚至酸楚地觉得:四阿哥并不是多宠爱她,只是觉得她好生养,才会如此看顾她,更是为了她生的孩子,所以才这般厚赏。
直到年氏入府。
康熙五十年,年羹尧的妹妹年氏成为了和硕雍亲王胤禛的侧福晋,一时间恩宠无限。
雍亲王府里的女人们都在背后嚼舌根说:年妃不过是因着母家的尊贵,哥哥的战功,四爷才格外看顾。
总之,不论是什么缘由,有一点总是没错的——从那时候起,李侧福晋便“失宠”了。
年氏,几乎如一个诅咒一般,罩在她的头上,是她命中的劫数,是她风光的终结,是她郁郁寡欢的归根到底的缘由。
懋嫔记得,从康熙五十年起,李侧福晋便忽然变得很是贪吃,什么好吃的都不放过,她院里的小膳房,日日夜夜地亮着灯——也许是用美食排遣着愁闷的心绪吧。
李侧福晋也从那时候,一张瓜子脸慢慢变成了圆脸,身子板也愈加丰厚壮实了起来,每每和年妃站在一起时,胖瘦相映成趣。
懋嫔一边等待着齐妃,心里不安地想着: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投靠着年妃……
还在想着,却听着里间一阵动静,宫女挑起洒花帘子,笑着道:“娘娘!”
不待齐妃走出来,懋嫔已经恭恭敬敬站起身,屈了膝低下头柔声道:“嫔妾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齐妃将懋嫔这副恭谨的姿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透彻,嘴角扯了个冷笑,神色淡淡的,只道:“莫不是本宫看花了眼?懋嫔怎有闲趣跑到本宫这长春宫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被虹茶扶着在座椅上坐下。
又有小宫女奉上莲子茶来。
齐妃轻轻掀开碗盖,留了一条缝隙,见那茶水热气氤氲着从碗盏中升起。
她一仰脸,见懋嫔还一脸柔顺,垂手敛目地站着,心中便觉得痛快淋漓。
多少年了,年妃也有今天!
齐妃一抬手,指了指旁边座位,半笑不笑地道:“得了,懋嫔,你坐吧!咱们都是从前府里的老姐妹了,不必拘着这些虚礼。”
第130章 投诚
懋嫔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扶着茉莉的手坐了下来,指了指茉莉手中提着的食盒,笑着对齐妃道:“承蒙娘娘不弃,还想着往日里在潜邸里的情分,嫔妾尚记得娘娘还怀着三阿哥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这道江米酒糟红枣饼……
岁月真真是不饶人,唉,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来了!”
齐妃只是淡笑着不言语。
懋嫔讪讪地说了几句,瞧了一眼茉莉,茉莉会意,上前将食盒递给梅年。
梅年待要接过,又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齐妃,见齐妃微微一颔首,她这才上前捧过食盒,对懋嫔道:“奴才替主子谢懋嫔娘娘了。”
懋嫔笑着掩了嘴道:“嫔妾这些年只是茹素,手艺都生疏了,为了做这红枣饼,嫔妾夜里便起了身,做到大天亮才算上了灶。”
她说着,连连摇手道:“嫔妾老了,不比当年的巧手,娘娘就当吃个新鲜,若是觉着有什么口味粗陋的地方,千万包容则个。”
齐妃笑了笑,神色稍稍和缓了些,道:“懋嫔就别自谦了,想当年,你的手艺可是贝勒府里一绝,连皇上都当众夸了不少次呢!”
懋嫔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了出来,只是连连欠身道:“娘娘,嫔妾都这把年纪了,您呀,可就别打趣嫔妾了!”
她说着,神色渐渐转哀,道:“嫔妾从前确实是喜欢厨艺,加上又年轻,总想着若是好好研究,或许能留住皇上的心,只是后来嫔妾的女儿……嫔妾这才茹素。”
齐妃微微抬眼,见懋嫔眼眶已经红了,泫然欲泣,知道她说的是康熙三十三年,她为胤禛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却没过多久便夭折了。
齐妃触动心怀,便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皇次女和硕怀恪公主。
康熙五十一年,懵懵懂懂的和硕怀恪公主怀着少女的憧憬,嫁给了那拉氏家族的星德。郎才女貌,一时间传为佳话。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康熙五十六年,仅仅婚后五年的光景,公主便香消玉殒,连她阿玛登基都没等到。
齐妃长长叹了一声,默默垂下了眼睫。
懋嫔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抬眼瞟了一眼齐妃的神情,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低声道:“做母亲的心总是相同的,可怜和硕怀恪公主,那般花朵一样的孩子,倘若有福气到了今日,必然膝下儿女承欢。嫔妾从前见着公主,便总想着自己的女儿,想着想着,这心里便难过得很……”
她说到后来,语音又哽咽起来。
齐妃转头,粗着嗓子只阻道:“懋嫔!别说了。”
她垂头了半晌,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已恢复了平常,只是絮絮吩咐奴才们把那道江米酒糟红枣饼摆上来,又配了一壶奶茶。
见膳桌上琳琅满目地摆上,齐妃才淡淡道:“懋嫔,一齐来用些罢?”,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懋嫔听她语音,立时便有了精神,笑着道:“也好!嫔妾陪着娘娘用一些。”
两人这般说着在膳桌旁坐下,奴才们送上铜盆热水来让两人净手。
因着那红枣饼个头极大,虹茶已经拿了小刀将那糕饼细细地切开了,又用筷子夹到了齐妃面前的碟子里。
齐妃见了,摇头笑道:“你这蠢丫头,这糕饼里裹的红枣泥最是美味,若是这样散了,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