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前一天,是该给坤宁宫请安的日子——听闻皇后身子好了许多,众妃嫔有人带了药材,有人带了补品,都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里,乌拉那拉氏神清气爽地坐在凤位上。
吉灵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哪里像是个生病的人?简直比之前还要容光焕发了太多。
她夹在妃嫔之中,跟着行礼请安:“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一抬眼,就看到了吉灵,眼光在她肚皮上来回扫了几圈,才慢条斯理地笑道:“宸嫔有孕在身,不必蹲着了,快起身吧。”
她眼光扫了众人一眼,温声道:“你们也都坐下。”
众人坐下后,眼光不自觉地都向吉灵看去,又扫在她肚子上。
吉灵顿时又成了目光的焦点。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两只手也下意识地交叠起来,挡在了肚皮前面。
乌拉那拉氏有了三阿哥之后,自觉有了五六分底气,便是精神头也和往日不一样了,但是看到宸嫔的气色之后,她还是沉默着,心底有些不淡然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乌拉那拉氏还是不得不在心里冒出了想法:宸嫔如今是越来越美了。
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从容,和从前那个灰头土脸的常在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从前的吉常在、吉贵人是被动的小心恭敬而谨慎,那么现在的宸嫔就是主动的端良自敛。
一种态度,两种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一等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乌拉那拉氏才听了几句,便一脸掩饰不住的欢喜,抬眼问道:“什么时候?”
众妃嫔都抬了眼去看皇后。
那宫女朗身道:“说是午时,本来是递牌子进宫见驾,听说是皇上的意思——让他过来坤宁宫请安。”
乌拉那拉氏犹自端持着,点头道:“去把三阿哥喜欢的阳羡茶、冰凉果子都备上——果子不可太凉。“
她顿了顿,一脸慈爱地道:“对了,三阿哥不喜欢太过甜腻的额糕点,上次的八金糕,告诉膳房,一盘都不必上了。”
那宫女抿嘴笑着应了,又向众妃嫔蹲了蹲身子,才小步倒退而出,待得到了门口,放下帘子,自转身出去了。
裕妃听着“三阿哥”几个字,就抬头望了一眼熹嫔。
熹嫔双手交叠,姿态恭敬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眼观鼻,鼻观心,清心寡欲的样子。
裕妃瞧着她这样,便又向懋嫔扫了一眼,却听懋嫔笑着向前倾了身子,望着乌拉那拉氏,柔声细气地道:“婢妾也好一阵子没见三阿哥了,只还记得三阿哥从前在潜邸时候的模样,三阿哥有他皇额娘这般关心疼爱着,当真是好福气!”
乌拉那拉氏听,笑着瞥了懋嫔一眼,眼边也现出了淡淡的纹路,矜持地道:“本宫最近读的一卷经书,蝇头小字,看着甚是累眼,懋嫔,你是素来喜抄佛典的,一会儿留下来替本宫誊一誊罢。”
懋嫔一脸受宠若惊,立即应了。
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热茶,才絮絮道:“还有一事,是关于和惠公主的,想必你们众人之中,大抵也有人听见了动静。”
第346章 博尔济吉特氏
乌拉那拉氏看了众人一眼,如家常闲话一般,慢悠悠地道:“皇上已经定了旨意,和惠公主明年将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的多尔济塞布腾。”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额驸的身份:“也就是喀尔喀智勇亲王,博尔济吉特氏丹津多尔济的小儿子。”
吉灵在旁边听着也怔住了——虽然已经穿越过来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有公主要远嫁蒙古。
虽然说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嫁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吉灵想到和惠公主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这么点大的女孩,要是换成是现代,还在背着书包上学呢。
博尔济吉特氏在历史上已经出过三位皇后了,博尔济吉特氏其他女子更是多次入宫成为后妃,是满清皇室联姻的第一大家族。
至于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家族本身,也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在蒙古族中有非常崇高的地位,等同于科尔泌草原上的主人。
四爷给和惠公主挑的这个小额驸,定然样样都不会差。
但就算这位蒙古草原上的小王子样样都好……
哪怕好上天去,也改变不了和惠公主嫁给他,就要远去蒙古的命运。
若是和惠能像她姐姐,淑慎公主那般性情,倒也就罢了——毕竟淑慎公主是从小命运多舛,家破人亡。
一个人,若是委屈和眼泪往肚子里吞得多了,小小年纪,人也会自然变得极度能忍耐,像根野草似的柔韧。
但是和惠不一样——胤禛如此宠着她,怡亲王又深得帝王信任,忠心耿耿,权倾朝野。
被生父和养父的两重父爱包裹着的娇娇女,才是真的“小公主”。
这样泡在蜜水里,没受过一点委屈的女孩子远嫁出去……能不能协调好和周围人的关系,就是第一个大问题。
和惠公主所居宫苑。
“我不去!”
和惠公主抓起书案上的花瓶,就对着屏风猛地砸去。
那屏风上本来就满缀贝母珊瑚,底座又为了清简好看,并未设沉石,此时被花瓶一砸,顿时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碎了一地的宝色流光。
“公主!”贴身伺候她的宫女顿时跪了下来,抱住和惠公主的腿,低声下气哀求道:“公主息怒,可千万别再发脾气!您仔细想想,这消息来的突然——皇上事前也没给您透个风什么的,皇后娘娘乍然就对着各位妃嫔们说。可见皇上是心意笃定,无可再议了。”
和惠公主厉声道:“你让开!”
那宫女如何敢放开,见和惠公主如此,多半一松开手便冲去养心殿了。
她加紧了手上的力道,生怕和惠公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闯出祸事来,又连连向旁边人使眼色,几个奴才连忙过来帮忙拉着公主的拉着公主,关门的关门。
和惠公主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向门上砸了出去,喝道:“通通给本宫退下!”
她拿出公主威仪来,那旁边,有的胆小的二等宫女便不敢再多言,果真松开手来。
和惠公主眼见着就要闯了出去,外面忽然响起了淑慎公主的声音,轻声道:“和惠妹妹,我过来瞧瞧你。”
那宫女一怔,松开了手,便见奴才们已经将宫门打了开,淑慎公主缓步走了进来,一步险些踩到了满地狼藉之上,见到和惠公主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不休,淑慎轻声道:“和惠妹妹,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才过来的。”
和惠公主拉住她的手,就道:“姐姐,你也陪我去!我要去找皇阿玛,皇阿玛向来疼我,我若是不情愿,他必然不会强求!”
淑慎公主伸手拦住她,柔声道:“和惠妹妹,皇阿玛给你选的额驸门当户对,年纪又相仿,听闻一表人才,在蒙古也是让不少贵氏少女倾心,妹妹怎么就这么抗拒呢?”
和惠公主气得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声道:“你喜欢,你去嫁好了!”
淑慎公主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帕子,先给和惠公主擦了擦眼泪,才叹气道:“若是妹妹实在舍不得离开京城,倒是可以向皇阿玛请求,能否在京城建府,让额驸归牧。
若是归牧个几年,渐渐地等妹妹习惯了,再去蒙古也不迟。”
和惠公主连连摇头,道:“你不明白——我不去蒙古,我也不嫁他!”
淑慎公主怔了怔,转头看了看周围奴才,柔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公主这儿,有本宫陪着便是了。”
周围的宫女面面相觑了一下,就听和惠公主愤愤道:“统统给本宫滚出去!”
待到殿里就剩下她们姐妹两个人了,淑慎公主轻声问道:“和惠,你莫不是有中意的人了?”
和惠公主仿佛被戳破了心事,立即紧张地抬起头来道:‘’没有。”
淑慎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她脸上神情,道:“我只当妹妹是怕去蒙古,方才听了妹妹嚷嚷说‘不嫁他’,若是没有意中人,何来这三个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到了和惠公主最近极是注重外表,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也比从前用心了不少。
和惠涨红了脸,道:“没有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