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好。”
……吃饱才有力气挨打。
三人一起到休息区,在不提供椅子的休闲桌边站着解决早饭。
三个母语相同的人凑一桌,似乎回到国内,但周围不时传来低声德语,标志牌上的陌生单词,无处不在提醒这是德国,三人间形成一种微妙的团结与排外,互相依靠和帮助,而又在冯师延和尤晏两人间更为强烈。
展会开展,冯师延从昨天逛到的展位接着参观。
其实展会大多英语,少量涉及德语,冯师延不用谈合同,一个稍微懂农机术语的翻译足以应付。毛毛实在大材小用。
多了一个尤晏的不同与优势慢慢体现出来,毛毛只能照着展位负责人介绍翻译,尤晏可以解释原理,激发出更深层的疑问,碰到冯师延听不懂的术语,还能解释一遍。
就连毛毛这个外行中的外行也听得津津有味。
中午时间,展位逛得差不多,冯师延结束展会行程。
出口处稍显拥挤,尤晏和毛毛原本分列在冯师延两侧,尤晏不知几时错开一个身位,到前面给她们开路。
到后面渐渐变成一列,冯师延反手拉着毛毛。
尤晏的手自然背到身后,以往跟朋友告别时,他总这样暗示冯师延牵手,准备一起撤人。
冯师延也当真将手伸过去——
尤晏身形一顿,握住一个小东西,他低头笑了下,悄悄把掌心多出的奶糖,收进裤兜中。
冯师延请两人吃午餐,结清毛毛的费用,会展一行圆满结束。
“那我先回去。”毛毛别有深意交替望着二人,“拜拜!下次有需要再找我啊延姐!随叫随到!”
冯师延:“好。”
等毛毛走出听力范围,尤晏咕哝:“下次轮不到你了。”
冯师延看了他一眼,尤晏趁她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说的不对吗?”
两年了,除了自己的右手,尤晏没再抓过其他有生命的物件——馅儿的爪子不算,那属于另一物种,自动产生“物种隔离”,毫无疗效。
她的手触感细腻,乍一握上还会回应他的抓握,就像按照他脑袋中构想许多遍的脚本运行。
触觉记忆开始复苏,太过美好,有点不真实。
怕她突然挣脱,说“我们不可以”。
冯师延垂眼沉默看了下交握的手,仿佛检查门锁是否的锁牢实。
尤晏把她的手拉到脸颊边,握着她的手腕示范性打一下。
“你打我吧。”
冯师延哭笑不得,“为什么要打你?”
尤晏说:“前面对你那么‘无情’,连你来德国也没去接。”
冯师延还真就着他摆好的姿势,抚摸他的脸颊,自然而然又摸上他的耳垂——
只是这一个“又”字,足足写了两年。
耳垂很快泛红,饱满的一滴如同红提。
尤晏自觉轻轻歪头,黏着她的掌心,另一手盖住她的手背不让离开。
冯师延莞尔,“从知道你连夜赶过来,我就不再跟你计较了。”
“姐姐真好。”
冯师延收回手,尤晏指腹不由捻捻留下触感。
她说:“你要不要睡觉?”
脑袋睡眠不足,有点迟钝,某个暧.昧词眼直接让脑袋呈空白状。
他当然想睡觉。
冯师延说:“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说罢忽然一笑,“不过得先找个地方。”
尤晏还拉着她的手,应一声。
刚刚用浅层的肢体语言确认关系,还没恢复完全的熟稔,尤晏对她缺乏上下文:不知道她原本打算呆多久,他是她的顺便还是目的。
冯师延仍然主导谈话,问:“你明天还有事吗?”
冯师延所想与他一致,同盟感回来一点。
但想到问题的答案……
尤晏苦恼啊一声,“明天还要干活。”
冯师延理解地点点头,“那今天要回去吧。”
尤晏不想回答。
她摇摇他的手,“你那、能住人吗?”
尤晏先笑起来,跟上回在视频里见到那样,看见喜欢的人不自觉微笑,又不好太过火,假装手掌抹脸掩饰一下。
他说:“只有一张床哦,你不介意的话。”
忽然幼稚的笑容把以前的尤晏送回来一些。再怎么稳重,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无法自持吧。
冯师延给他的笑容闪了下,也笑起来:“那你睡地板吧。”
尤晏笑容脱缰,也不再去捡缰绳,彻底放飞。
“我床挺大,可以挤一挤。”
从肢体接触过渡到语言调戏,恋人间特有的亲密度开始爬升。
他们像情窦初开、刚确定关系的情侣,一点一点摸索亲昵的步骤。
以前异地相恋,相见那一刻早亲上了,现在隔了两年,能力好像退化,不敢轻易展露。
粘膜比皮肤细腻敏感,隐私性更强,冯师延和尤晏还小心翼翼在边界徘徊。
尤晏的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暴晒半天,开足空调好一会才敢坐进去。
冯师延让他休息一会,现在下午一点,最迟晚上七八点也能到。
尤晏不敢逞能疲劳驾驶,开一缝窗户透气,放倒椅背抱着胳膊合上眼,让冯师延过一个小时后喊他。
冯师延一会上路再睡也不迟,当下给尤晏放风,用手机搜索德荷两国驾照办理流程。
窸窣声响起,冯师延扭头一看,尤晏脑袋侧向她这侧,还没睡熟,从眼缝撞见她的目光,稍稍睁开眼,困顿一笑。
冯师延笑着说:“睡吧。”
他右手忽然捞过来,仗着手长优势,姿势并未扭曲。
冯师延的左手给他扣住,搁扶手箱上,她虽然玩手机不便,此刻没能忍心拒绝。
“快睡吧。”
尤晏掌心向上,冯师延正好看见他扣在她手背的手指,每一根比她的长一节,从她指缝里挤出来,她仿佛变成金刚狼,可以伸出长长利爪。
冯师延不觉低低笑出来,提防后望,还好这回尤晏没睁眼。
冯师延继续看驾照攻略,等尤晏彻底熟睡,才抽出手,把他那只小心送回腿上。
车厢只有低沉的引擎声,适量的噪音很催眠。冯师延让他睡足一个半小时,还打算再宽限一会,尤晏自个儿醒了。
这一午觉,半梦半醒间,恍然睡回从前。暑假在麦田的宿舍,尤晏睡醒午觉,冯师延通常已经下田,或者到办公室去,他醒来见不到人,发一会呆,冯师延试探回来喊他一块喝冰绿豆汤。
冯师延问:“睡好了吗?要不要喝点什么醒醒神?”
尤晏险些以为她问的是绿豆汤。
尤晏调回靠背,放松肩膀,反问她想喝什么,他去买。
冯师延刚好喝完饭后带的水,说想上一趟洗手间,跟他一起出去。
在便利店门口短暂分开,尤晏进店拿了可乐和矿泉水,掏钱包时带出一枚奶糖。第一次上车时也摸到过,那会在太阳下走一阵,后背出汗,奶糖也变软,有爆浆的危险。低温里凉了一个多小时,它好像实了一点,形状已经扭曲。
没再塞裤兜,尤晏指缝夹稳。付好钱,矿泉水先塞背包侧袋,拎着可乐出去。
冯师延还没出来,尤晏门口阴凉处等一会,掌心兜着奶糖贴冰可乐,想把它冰镇回原形。
冯师延出来便看见一个一米九的男人,低头把一颗奶糖送进嘴里,一手还抓着可乐瓶口。
他不经意转头,见着她,便笑起来,奶糖在一边脸颊鼓出模糊形状。
什么成熟稳重,他笑起来的那一瞬,奶糖也融化了,尤晏还是当年会跳舞哄她开心的可爱弟弟。
回到车里,冯师延喝过水,在他准备开车时,问:“大热天还穿长袖不热吗?黑色挺吸热的吧。”
展厅温度低,尤晏未感任何不适,出到户外的确勉强。
“还好。”
冯师延说:“为了见我特地打领带?”
尤晏胆子给奶糖渍得肥了,反问:“不帅吗?”
冯师延笑了,“好看。”
耍帅的矜持维持不住,尤晏也笑出来。
冯师延说:“解开吧,开车舒服点。”
尤晏往她那边稍稍欠身,稍抬下巴,说:“你帮我解。”
然后,尤晏不知自己主动送过去,还是冯师延拉他领带,两人在扶手箱处几乎挨到一起,他的气息托起她的发丝,脸颊也丝丝痒痒。
尤晏手肘垫着扶手箱,定定看着她。冯师延对领带结生疏,只扯松一点,为自己如同厨艺般的笨拙笑了笑,刚好撞上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