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不搭话,只是温柔的笑。
朝暮心下有些郁闷,往日里最为亲和投缘的青青也不信她,难道根脚出身真就将一个人框死了吗?明明她术科和因果科的成绩都很好,对法术公式也有新颖的见解,这样的悟性放在任何一个世家子弟身上都能被众人寄予厚望。
灰毛兔子两只前爪抱着朝暮给的胡萝卜慢吞吞的啃,目光中流露出不屑,他的小草就算神体崩溃,屈居于普通凡草的肉身中,也远非这些小仙可比。
朝暮成功将竹筐收拾成一个小窝,脸上才有了几分笑容,正准备起身将灰兔抱进窝里,却被青青拦住:
“我来吧。”
青青走到桌边,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探究的神色,她伸出两只手,指间灵力涌动,只消沾上一根兔毛,就能感知到其神魂与肉身中的细微不妥。
灰毛兔子森白的门牙一口咬掉胡萝卜的青蒂,忽而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声:
“叽呜……”
不会是伤口又裂开了吧?!
朝暮腾地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兔子边上,皱着眉将缠在它后腿上的布条解开。
青青见状只好收回手中的灵力,如此近的距离,法术波动很容易被察觉。
“没裂啊……”朝暮自言自语道,她对着伤口瞧了半晌也没看出哪儿出了问题,只好满腹疑惑的又把布条重新缠回去。
青青道:“或许缺水,你是不是水喂少了?”
“是这样吗?”朝暮挠头:“我在凡间时看书上说兔子不容易渴的,所以也没怎么给水。”
“仙界的灵兽岂会同凡界的普通兔子一样?”青青笑的如沐春风,提议道:“小暮不是刚买了一个灵泉阵吗?不如先去将阵法装好,取些灵泉水来,这里我替你看着,若这兔子有异样立即叫你。”
朝暮觉得这话有道理,感激的道了声谢,便拿着阵盘往外走去,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兔。
青青眸光轻闪,手中涌出一团灵光,也不打算小心翼翼的探,直接粗暴的往兔身上碾压过去,若是只普通灵兽,就算不会灵智受损,也会精神萎靡个一年半载,只是不至于伤及性命。
然而,那团青色的灵光尚未触及到灰兔,就原地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灰毛兔子坐在原地,粉嫩的肉爪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朝暮新采的草叶。
青青神色微凛,后退两步,冷笑道:“堂堂仙源神君,竟会纡尊降贵化作一只兔子,真叫人意外。”
世间人只听过辟开三十三天的上古神君,却鲜有人知晓神君的原身是只垂耳灰兔,隋迩也没兴趣同个后辈小仙争辩,只淡淡道:“本君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青青原本还有些不确定,如今听到灰兔三瓣嘴中吐出这寒泉一样的声音,才敢肯定,同时暗暗心惊,一介神君不要脸皮,用这种无赖的法子接近小暮,她还能有多少胜算?
“小仙只是诧异,神君做事真是自负,小暮平生最怕兔子,神君也敢变做兔兽,还是这样一只其貌不扬的灰兔。”
有这么……丑吗?
隋迩垂下来的耳朵微微摇晃,一时间也猜不透这女仙是否知道这是他的原身,故意出言嘲讽。
青青说出方才那番话,内心却是更加恼恨,她见过小暮被兔子吓傻的模样,然而今天小暮的表现虽然还存了几分恐惧,但已经能做到主动碰触,她想不通眼前这只丑兔子做了什么才出现这种变化,更担忧这变化导致的后果。
如果小暮再一次被他夺走,那自己、自己……
青青眼底涌出一股寒流,看向隋迩的目光越发忌惮和憎恨。
“我观你有些眼熟……”灰兔漂亮的红眼睛扫了她一眼,那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实在无法忽视。
青青手心紧了紧,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神君这搭讪的技巧未免过于拙劣,只可惜小仙委实不喜欢老成这样的男子,我以为如神君这样的年纪,本该有些自知之明,不要来打扰我等年轻仙子。”
这话里藏话,隋迩不屑跟一个小神仙计较,可心下不禁狐疑,眼前这个女人不论说什么,都在有意无意的想将他从小草身边驱离,莫不是真的……
见隋迩身形不动,毫无波澜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如此一来,青青也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可只有一点,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起码现在不能,神君的名号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抬抬手就能碾碎一个小世界,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更遑论自己现在受禁术桎梏,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青青手心攥得更紧,咬牙压下满腹的不甘和恨意,却是向隋迩抬手揖了一礼:“神君爱扮兔子,便在此处随意发挥,小仙俗世繁忙,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立即化作一缕流光往外遁去,一刻都不敢耽搁,但她在云间徘徊了一阵,却并未回到自己的宿舍,而是放开神识,找到了仙山那头的朝暮。
朝暮拿着阵盘,站在一条浅溪里四处摸索。灵泉阵并不能凭空造个灵泉出来,而是利用空间之术将附近的灵泉导引至指定的地点,因此安装阵法的第一步就是根据阵盘的指引找到一处可用的灵泉。
清凉的溪水没过小腿,将轻而薄的裤脚裙边沾湿,透过清澈的水面,一眼就能瞧见那白皙小巧的赤足在鹅卵石间走来走去,朝暮将长袖卷起,露出一段雪嫩纤细的手臂,五指张开,贴着水面仔细感应着什么。
“小暮,你在找什么?”
朝暮回头,正见青青背着光站在溪边,五官神情均是掩没在阴影中,声音轻飘飘的,语气有些奇怪。
朝暮未细想,只笑道:“这泉眼忒狡猾,藏在山溪里难寻的很,我分明探到就在此处,可摸了半晌也没摸着。”
她说完又弯腰继续探,微卷的长发散落到水面,在太阳照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湿润的发尾又将衣裙染上水渍,勾勒出女子纤瘦的腰身,青青眸色渐深,内心的惶恐和躁动越发肆虐不止,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再等下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别人抢走……
入水声响起,青青踏入浅溪中,缓慢而坚定的向朝暮走去。
与此同时,朝暮手心终于感应到了灵气波动,开心的喊道:“找着了,我找着了,青青你看——”
她回身,正对上近在咫尺的青青,不禁吓了一跳,脚下一软径直往后栽到水里,坐在一堆鹅卵石上,溪水没了半身,衣裙皆湿,衣带和长发顺着清澈的水流缓缓浮动。
“你怎么下水了,还凑这么近。”朝暮没好气道:“这下可好,我刚摸的泉眼又得重新探。”
青青没有回答,她蹲下身来,轻轻将朝暮搂入怀中,两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在这溪流里衣衫尽湿,身影交叠,如同一幅绝美的画作。
朝暮被抱得一懵,又觉得女子之间亲昵些也属正常,便拍了拍青青的背,轻声哄道:“好青青,你是受什么委屈了吗?我们回去慢慢说。”
青青眉心紧蹙,手臂搂得更紧。
“哎,不对。”朝暮疑惑道:“你不是在我院子里看兔子吗,怎么突然过来了?那兔子刚才精神不对,要是出了岔子可不得了。”
听到她这样关心神君,青青脸色更加难看,心中更像是钝刀子割一般一下下疼的厉害,声音也沙哑起来:“小暮,你是不是喜欢他……”
“谁?灰毛兔子吗?”朝暮莫名道:“青青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只兔子,我是棵草,不吓得抱头鼠窜已经很给面子了,怎么可能亲近一只兔子?”
“那我呢,你喜欢我吗?”青青将头埋在朝暮颈窝,贪婪的感受着她的气息。
朝暮笑道:“你怎么今天总问些奇怪的问题,我当然喜欢青青啦,青青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这种。”青青倏然抬头,目光沉沉的看着朝暮,两只手紧握住朝暮的肩膀,神情专注:“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喜欢,是男女之间、夫妻之间的的情爱,小暮,你告诉我,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碧落黄泉,长相厮守。”
“啪嗒——”
手里的阵盘掉进水中,朝暮呆若木鸡,脸上被震惊两个大字占的满满当当,脑袋里更是浆糊一般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好半晌才略微搞清楚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