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雁衡阳掩面,嘴角难以自制的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朝暮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往旁边让了让,小声同雁衡阳道:“青青跟隙雪夫人认得吗?”
雁衡阳摇头,又停住,不怀好意的道:“或许是提前约好来相亲的吧。”
他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青青自然也听到了,阴沉着脸朝他丢来一枚眼刀。
雪老发觉不对,慌忙从鹤背上飞下来,急匆匆将隙雪夫人拉开,连声道:“错了,错了!”
隙雪夫人满脸莫名,听雪老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通,才明白过来,她的视线在青青和朝暮身上来回逡巡,蹙眉道:“可是这个太平了啊……”
话音未落,就见雪老重重的咳了一声。
[小镜子:主人,她是在说你吗?]
[朝暮:闭嘴!]
朝暮低头看向自己坦坦荡荡的胸怀,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青青脸色比方才更黑了,她走到朝暮面前,挡住隙雪夫人的视线,柔和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两位前辈,我们既是来接与仙友入学,就烦请你们带他出来,也好尽快启程回仙源,以免耽误了课业。”
“可是小锋……”隙雪夫人神情迟疑,雪老忙代她答道:“诸位小友今日赶路也都累了,不如先在王宫休息一晚,老夫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隙雪夫人接到雪老的传音,也道:“对对对,各位先行歇息,稍后自有接风晚宴,王上闭关,天际雪崖大小事宜都由孤暂代操持,远来是客,若孤怠慢了怕是回头无法向王上交代。”
青青狐疑的看向两人。
朝暮可没忘记小徒弟还睡着呢,能不能醒都是问题,根本不可能立时跟他们回去,便应和道:“前辈考虑的极是,我等叨扰,实在麻烦前辈们了。”
雁衡阳同样笑道:“确实有些疲惫,休整几天是好事,柳仙子何必急在一时呢。”
青青心中疑惑更甚,只是众人都这样说,她也不再坚持己见,沉默着走到朝暮身边。
三人跟着侍从,穿过冰雪凝结而成的回廊,往王宫东南方向一偏僻角落去,遇到一处岔路,侍从却是分成两拨,分别指向两条小道。
青青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侍从恭敬道:“天际雪崖鲜少接待外客,王后特意嘱咐不能慢待贵客,因此除却原本的一处客房,奴等又打扫出两间空屋,与客房不在一处。”
“不必麻烦。”青青道:“我与小暮向来同吃同住,从无避讳,给我们一间房间即可,剩一间给他住。”
青青视线落在雁衡阳身上,示意侍从将他带走,雁衡阳双眼眯了眯,笑道:“柳仙子何必难为下人,听闻在仙源时是因宿舍有限,丸时老师又…才勉强同意你和朝仙友挤一个屋子,如今我们客居天际雪崖,再如此做岂非显得主人家吝啬,若是传到隙雪夫人耳中……”
他话没说完,几个侍从已经颤巍巍的差点跪下了,哆哆嗦嗦道:“仙子可切莫让奴等无法交代啊。”
青青不语,只斜眼盯着雁衡阳,视线交汇处似乎有激烈的火花星子溅出来。
朝暮揉了揉眉心,道:“青青别闹,我们分开住便是,反正也离得不远。”她内心实际上也不想和青青住在一处,她来这儿是要揍…咳、唤醒小徒弟的,若是青青一直跟着,恐怕不方便。
青青和雁衡阳这才停下来,雁衡阳眉目温和含笑,语气轻松道:“柳仙子慢走。”
青青哀怨的看了一眼朝暮,没有得到挽留,只好沉着脸回过头去,朝雁衡阳冷哼一声:“雁仙友这话说的奇怪,你的房间又不在此处,我们都住那边。”
最后两个字她加重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目送两人走远,朝暮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跟着侍从往另一个方向走,耳畔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轻笑声,她停下来,皱着眉头左右张望了一遍。
侍从奇怪的问道:“仙子可有不妥?”
“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一阵笑声?很轻,很好听,是个男子的声音。”
侍从迷惑道:“奴未曾听到,此处人烟稀少,平常只有落雪的声音……仙子是不是听错了?”
朝暮抿唇又环顾了一眼,见周遭确实只有她们两人,这才摇头道:“抱歉,大约是我听错了。”
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路,侍从将朝暮带到客房后,施了一礼便退到门外,天际雪崖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冰雪筑成,只是这寒冰有灵力加持,不会像凡间的一样轻易融化,朝暮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不可能凿穿地基挖点泥土出来,便将就着盘膝坐在床榻上,打算打坐恢复一下元气。
显然,她忘了自己沾床即睡的老毛病,尤其是经过几天的赶路,她的精神已是十分倦怠。
朝暮睁开眼,满天繁星,熟悉的景象让她一愣,她反射性的起身望去,果然他在。
“你好久没来了。”朝暮大大方方的走到他对面坐下,说话动作已不像先前一般谨慎拘束。
“我还没感谢你,之前多亏了你告诉我常量的问题,否则那些公式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朝暮双手托腮,双目发亮的看着隋迩:“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常量数字不对?我见旁人都是按九来计算的,他们怎么也能成功施法?我若是用九,根本使不出来法术。”
隋迩端坐着,姿态笔直严肃,他没有回答那些问题,反而定定的看着她,道:“有人告诉我不应当入梦。”
朝暮一愣,脸色有些古怪,这不应该是常识吗?哪个正常的人会跟强盗似的跑进别人梦里,她原先也一直当他是梦魇一类的妖邪。
隋迩:“你不喜欢,对吗?”
朝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不论如何对方指点过她,有为师之恩,尊师重道是她开智后在国子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隋迩见她眼神闪烁,心下了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不起。”
朝暮惊讶的看向他,自他们相识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放下姿态,倒让她不好意思了:“其实没什么,你能随意操控我的梦境,想来要么是天赋要么是修为高深,我无法反抗是我自己修为不足,生气也是在无能狂怒罢了,我不怪你,不过……”
她说着神情昂扬起来,一拍桌子,高声道:“总有一日我会超过你,凭自己的本事让你进都进不来!”
隋迩眉眼柔和,竟也随着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我不自量力?”朝暮眨了眨眼睛:“哦对,你大约不知道,我原身可是狗尾巴草,那种长在路边最低贱的狗尾巴草,不论是谁路过,但凡长了腿都能踩上两脚……”
她打趣似的说道,像过去无数次一样的打趣,可不知为何,这一回眼眶却在发烫。
纵使她内心再强大,自嘲过多少次,再怎么假装不在意,始终也是会难过的。
她生来就是这样卑微的杂草,做多
少事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出身和资质,所以她只想找个养老的地方安安分分无欲无求的度过自己的草生,她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妥协了,但直到如今才明白,她过去的一切都只是在逃避,她仍然在意、仍旧不甘。
隋迩手指微动,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伸手揉一揉眼前这棵小草的脑袋,或是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她这么多年经历的悲欢。
「你该有几万年没同女子说过话过了吧。」
源主为老不尊的声音忽然浮现在脑海里,隋迩身体僵了僵,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
他不懂得如何跟女子相处,只知道不能再做出入梦这样不讨她喜欢的事,应当更克制一些。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觉得杂草很差劲吗?”朝暮道。
隋迩:“杂草与云彩并无不同。”
“怎么会一样呢?”朝暮耸了耸肩:“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隔着十万八千里,成妖后的资质可真是应了云泥之别这个词。”
“你我之下,众生平等。”
朝暮:“……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龙傲天话本?”
隋迩眉心微微蹙起:“龙傲天是何物?”
“算了算了。”朝暮摆手:“我跟你聊这个干嘛,反正我已经想通了。”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感知到外界有人在呼唤自己,梦境也渐渐支离破碎起来,半梦半醒的刹那,朝暮急忙喊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