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江州的打算就是出兵瀛洲,可为了谨慎起见,一直未有动静,此时倒是不能再等。打下瀛洲之后养兵蓄锐,江州这边有了足够的兵力与实力,就算杜相那边占据了崇州,只要江州出兵,那边也守不住。
“只怕皇帝会坐不住了。”郑先生喃喃的说道:“可他想要用大都督牵制颍州军,这边裴半城倒是会收敛一些。倒是一箭双雕的主意。”
“两位先生,事不宜迟,粮草之事就拜托你们了。”
郑先生与顾先生忙应了下来,又与闵冉细细商议了半宿才离去。
裴行韫备了羊肉暖锅,青山却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大都督那边有急事,不能前来,让她自己先用饭。
待青山去后,她让张嬷嬷上了暖锅,自己拣一些随意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拿着本书靠在软塌上凝神沉思起来。
江州官员还不能让闵冉费心去招呼,只怕是外面出了大事,让他脱不开身,难道又要打仗了么?
连续多日都未见到闵冉,闵三娘子倒是上了门来,她还穿着上次见到时所穿的衣衫,远远的在门口就深深曲膝施礼,“见过裴姐姐。”
裴行韫还了一礼,笑着说道:“三娘子无需客气,快过来坐。”
闵三娘子目不斜视又拘谨的走过来,斜着身子坐了,又从怀里掏出块帕子,“这是我亲手绣的,还请娘子不要嫌弃。”
裴行韫见她神情紧张,双手都在不住颤抖,忙接过来打开帕子一看,普通的粉绸上绣着几朵绿绣球,绣工一般,只能说针脚细密,不过兄妹俩的喜好倒是相似。
她不由得笑起来,赞道:“三娘子的针线活做得真好,我倒是望尘莫及。”接过春鹃递过来的荷包塞到闵三娘的手里,“这个三娘子拿去玩。”
闵三娘捏了捏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是过年时节的银锞子就是小娘子喜欢的首饰,她便谢过裴行韫收了起来。
“三娘尝尝江州的果子点心,这边的与京城口味不同,不知你还吃不吃得习惯?”裴行韫笑着指了指案几上的盏盘,见她欲言又止的抬头,对屋内的春鹃她们说道:“你们且先下去吧,我与三娘说会话。”
闵三娘子像是松了口气,拿起块绿豆酥吃了,喝了半杯茶后又连着吃了几块才停了下来,她蓦地抬头看向裴行韫,面色通红又窘迫,呐呐的说道:“太好吃了,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一时贪嘴就多吃了几口。”
“没事,我也喜欢吃这个,只要一吃就连吃好多块,停都停不下来。”裴行韫仍旧笑盈盈的,又将红豆酥推了过去,“你再尝尝这个。”
闵三娘子愣了下,又拿了一块吃了,这下没再伸手去拿,她顿了顿,又纠结又不安的说道:“裴姐姐,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不好的事,挣扎了好些时候,不知道该不该说,要是说了我估计会没有命,可不说又内心难安。”
裴行韫微睁大眼瞧着闵三娘子,她咬了咬唇,终是说道:“我知道姐姐厉害,大哥也护着你,定会保住我的性命。”
她转头四下瞧了瞧,才凑过来低声说道:“吃年饭那晚,二哥被大哥打了,回去以后夫人大哭了一场,说是一个狐狸精挑得兄弟阋墙。阿爹最宠二哥了,当场就气得大骂,说是干脆将姐姐许配给二哥,倒是夫人把他拦住了。”
闵三娘子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夫人说,像姐姐这样万人骑的贱人,怎么配给二哥做正妻,当个妾都算是抬举了你。大娘也附和说是,二娘说,做妾的都不是好东西,二哥既然看上了姐姐,倒是姐姐的福气。”
她撸起袖子,细小的胳膊上青紫斑斑,“二娘平时在人前笑眯眯的不怎么出头,可她最坏,这些都是她怂恿大娘动手打的。”
她声音哽咽起来,“这么冷的天气,成日差遣我去园子里给她剪梅花,还一定要一大早开的。可我连件厚点的衣衫都没有,过年时府里发下来的厚夹袄,她们穿不上,却抢过去使坏心剪得粉碎。又怕其他人瞧着说闲话,只给我留了外面的新衫。”
裴行韫递了帕子热茶过去,闵三娘接过去擦了眼泪,又喝了口热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姐姐看笑话了。在京城里我没人可说,姨娘生下我就没了,后来我也知道姨娘是被夫人害死的,可我没出息,不能替姨娘报仇,甚至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唉,三娘受苦了。”裴行韫见她拉拉扯扯就不说正事,也不催她,只是随着她附和一两声。
“我受些苦倒没什么。”闵三娘神情愤愤,“可她们太不是东西了,阿爹搬走后,夫人去了阿爹院子里面几趟,每次回来都会大发雷霆,然后又躺在床上叫心口疼,我每天要在她面前伺疾,今天趁着夫人又去了阿爹那边,才有机会前来姐姐这里。
我有天不小心听到了夫人与身边伺候她的婆子商议,说阿爹搬去新院子后,被那两个小妖精勾走了魂,一是那两个小妖精不是东西,二是姐姐在背后使坏,要将姐姐与二哥凑成一堆,让大哥厌弃姐姐,然后将姐姐卖到窑子里去。”
裴行韫想到这几天那边闹出来的事,嘲讽的笑了笑。
李夫人去了闵齐山的院子,不巧遇到闵伯爷兴致高昂,正在红袖添香夜读书,一边握着绿烟的手在教她写字,另一边搂着朝红的腰要给她作诗。当场气得她扑上去与她们撕扯成一团,吓得两人惊叫连连,直往闵齐山背后躲。
“别打别打。”闵齐山见到李夫人还是有些心虚,又不肯自己的心肝肝受到伤害,只得张着手挡在她们中间。
“我打死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下贱坯子。”李夫人见到闵齐山居然护着两个狐狸精,简直是又痛又气,跟疯了似的又踢又抓。
闵齐山被推来搡去,身上脸上挨了好几下,气得他扬起手,一巴掌拍到李夫人头上,将她打了个团团转,头上钗环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好半天才站稳了。
她怔怔的瞧着眼前同床共枕近二十载的夫君,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这么些年来,闵齐山虽然不上进没甚出息,可他对她一直千依百顺,后宅里也只有她独一人。京城那些大家夫人虽然表面上瞧不起她,可背地里谁不羡慕她能得夫君的宠爱?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这样了,没想到不过短短的时日,先前那个宠了她这么些年的人,居然出手打她。
“表哥。”李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闵齐山,叫出了两人在闺房里对他的称呼,“你怎么能打我?”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打完之后闵齐山也有些后悔了,他尴尬的揉着手指,干笑道:“我不过一时急了不小心,哪能真舍得对你动手。”
李夫人的心一松,委屈得如先前一样,嘤嘤哭着扑到闵齐山的怀里,搓揉着他,“表哥,我以为你变心了,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表哥啊。”
闵齐山被晃得头晕眼花,幞头都歪了,听着李夫人的一咏三叹,忙搂住她肩膀哄劝道:“哎哟别哭了别哭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那你将她们赶出去。”李夫人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闵齐山娇娇说道:“你搬回我的院子里去住,我们还如以前那般,白首不相离。”
闵齐山看着李夫人有些浮肿暗黄的脸,眼角隐隐的细纹,又转头看了一眼抱在一起抹泪的绿烟与朝红,她们肌肤光洁,年轻的身子柔软无比,想到那些极致的欢愉,身体就忍不住发热。
他推开李夫人,敷衍的说道:“她们不过是伺候我的下人,哪能与你比,我在这里在养一些时日,待身子好一些再回来看你,你回去吧,啊。”
李夫人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她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般浑身发冷,被闵齐山搂着肩推搡着出了屋,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都没有注意。
有了一又有二,李夫人醒过神来后,心痛如绞,又不甘心的再次去了闵齐山的院子,像先前那般与绿烟她们打成了一团。
闵齐山开始还劝着她,后来不耐烦了直接破口大骂对她大打出手,更下令门房不许再放她进去。
李夫人如同裴行韫先前所想一般,不会去怪闵齐山,倒会把责任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夫人与婆子商量了,说是到了江州以后,还没有见过江州本地其他的官员夫人,要递帖子出去邀请她们来府里吃酒,顺便给大娘和二娘相看亲事,趁着机会给姐姐下药,让二哥毁了姐姐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