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卯仁听到这,心里不得不沉沉的吸了口气,接着问道:“那么……你怎会进到这里来的?”
周信见问,随即摇头叹道:“我呀,唉……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接着,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虔诚模样道:“我……撞鬼了!而且撞见的还是一个幻形的蒙面女鬼,就是她把我给逼进来的!”
听到如此奇妙之言,柳卯仁不得不用僵硬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位号称是穹龟游医的爱徒了;只见他两眼水汪汪的闪闪发亮,脸色光鲜明净神怡俊爽,一点都不像遇见鬼时该有的恐慌形态,相反的,看他的目前状态好像还得意很呢!
周信并没有在意柳卯仁的别样眼神,而是极为专注的接着讲道:“我跟冷大哥从后河谷分手后她便一直追我到这……一路上阴魂不散,幻形身法之快,我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有好几次就差那么一点……手指尖就碰到我了……要不是多亏了这匹马,我早已被摄走魂魄成了死鬼了……现在想起来我后背直发凉!”
周信神采奕奕的将自己的经历讲述得极为逼真,把个柳卯仁感染得后背都开始冒虚汗了。
只是现在……此情此景,柳公子确实没这个兴致在这没完没了的跟他分享这段所谓摄魂吊魄的撞鬼奇遇。因此,还没等周信继续往下说柳卯仁便突然上前把躺在脚下的肖赞扛在肩上转身便往回走。
周信牵着马急急的跟在后面,锲而不舍的接着道:“……难道那女鬼生前认识我,如若不然……为何只跟着我一人,而不去顾冷大哥呢?”
柳卯仁心不在焉的随口来了一句:“也许她喜欢你身上的药味吧!”
此话一出,似乎提醒了效郎兄弟什么,他思吟了片刻,便神秘兮兮的向柳卯仁悄声道:“说来奇怪,我在那女鬼身上居然闻到一种花香,那味道散发着冷梅之味其中还杂拌着青草的沁脾之气……这种气味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周信回味到此,若有所思的道:“记得当年,味老先生送给老师一柄盘根藤杖,就是这种味,我记得很清楚!可是如今……味草老人已不在,除了他还会谁有这种香体呢?”
遇此不解之事,效郎不免绞尽脑汁的继续分析道:“是顾阿莱……不可能,男鬼女鬼我还是能分得清的,那分明是个女人嘛;若是顾夫人……便也不符合情理,我与她素日并无过往,抓我又有何意?”
周信牵着马跟在柳卯仁屁股后面一直在喋喋不休,说到顾夫人时还用眼睛瞟着柳卯仁的后脑勺不放,可惜费了半天的劲柳公子却一点都不知趣,根本没那个意思要接他的话茬,只是扛着肖赞一步一步的向上坡走着……
效郎兄弟见状,略微失落的叹了口气,不经意之间往脚下看了一眼,只见他二人此时已走到了离起步之地有两丈多高的半空之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皆是层层叠叠的藤网隧道,而现在的所经之处,正是与其它藤网交汇贯通的衔接所在,并且摇摇晃晃的浮动个不停!
前面已变成死路,如果再要往上走的话,需要攀爬进头顶之上的另一个藤网隧道方可前行。周信眨了眨眼,他回身看了看手里牵着的马,心里犹豫了起来:“人还可爬上去,可这马……怎么办呢?”想到这,便上前向柳卯仁讨教,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只见那柳公子突然回过身来,瞬息间颜情肃变冷眉立目的透过藤网的空隙向天上看着。
周信见状极为不解,便也顺着柳公子的视眼方向看了过去,只是胡乱的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他转过头待要询问时,却发现柳卯仁的脸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因为此刻,闪烁在柳公子眼睛里的光斑被从远处飘来的两块阴影给盖住了……那是两只鹰,虚无咎的鹰!它们在上空盘旋着,绕老绕去转得人心发慌。
柳卯仁暗暗吸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么,这是不是也证明司马兼就在附近呢!
周信再要说话时,柳卯仁立即示意他不要出声。可尽管如此,那两只鹰还是发现了他们这个在藤萝隧网中的生命气息。于是,盘旋了一阵之后便俯冲了下来……非常精准的落在了柳卯仁他们三个人的头顶上!
藤网开始震动了起来,连带贯通的其它隧道也都颤抖个不停。尤其是在四只鹰爪的撕扯和鹰嘴的叼啄之下,整个的藤网隧渊就像是一颗急剧跳动的心脏,正在面临崩溃的边缘!
更糟糕的是,周信已经自顾不暇了,可手里牵的马却偏偏又受了惊吓,伴随嘶鸣声马蹄不停的蹬踏着,差点没把效郎给踩扁了。
在这混乱局面的进行当中,藤网隧道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网中之人和那匹受惊的马一起从隧网里给荡了出来,坠入到了藤根谷底……
(待续)
☆、白柳仙寨
柳卯仁夜宿的小茅屋不是所谓由人工木板搭建的,而是味草老人请鬼匠可巧童经过精密的布局设计和筹划,在那三棵年深月久且纠结在一起的粗壮老根的上体雕琢而成的!
因此,名为茅屋,实为老根的干体。
这干体,承接着老根为其输送的大地滋养的精华,擎掌在活心之中,倍受日月星空风云细雨的呵护,才使得皆与老根实体相连的屋内的棱棱角角跟一应陈设……桌椅、床柜、门窗以至于炉灶,仍就接续脉源且依为活体,并随老根干体而滋长,水源润泽而萌芽。
逐渐的,雕镂干体凡心顿悟豁感为通天达地睿晓千变风华,至终方化为灵体仙姿落界茅茨,淡以俗貌观望苍生百态岁月流转,静闲之时常喜飞鸟临巢屋檐絮语,身心其乐畅意幽然。
只有不足之处,在这茅屋内唯有不与它实体相连的,只怕是老妇人给柳公子舀水的水瓢和那只盛水的轻薄木碗了。但,两者也皆由老根实木细琢成体的!
茅屋遂成,两载光阴。
世人俗见,始信味草先知此举,只为玩味赏心之乐以解寂寥无趣的苦乐年岁而已!但其实则,却是为了掩人耳目,旨在于隐藏地下的稀古藤根清泠世界……如果,没有将通往输源中脉的饮源通道里灌入清流激活休眠藤根的话,这老根应该是永远的干缩在陈土之中,像一个木塞一般插死坍埋在地下的稀僻仙寨!
可二十年之后,它不得不再次被激活了……
肖赞确实是不怎么走运,他随柳卯仁被甩出去的时候没被抓住,结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自由降落了,幸好有横七竖八的隧网在下面阻挡了一阵,延缓了他落下去的速度,才不至于摔的很狼狈。只不过是,再一次的与水结了缘!
这下面究竟有多深,无从知晓,就像根本无法丈量它到底有多大一样。
深暗的绝世境地,只有闪烁的水波才是唯一的光源。那从水下纵横交错纠纠结结的根系中发出来的条条枝干,似有柳树一般婀娜多姿的探着头临照水中的倩影,在水波的闪映之下,泛着白色的绒絮状光晕。
柳卯仁跳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了一个露出水面的根茎木桩上。环顾身处之地,犹如水上的密野丛林般漫漫磷光遮天蔽日,只有一个个被砍断的木桩延伸出了一条唯一的路,弯弯曲曲的架设在密林之中将人引步向前。
冷韬那匹受惊的马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马不见了,那么肖赞和周信又都掉到哪里去了呢?柳公子踏着木桩抬头向上张望了半日,没见半个人影挂在上面,心中疑怪:明明看到是从这个方向落下来的,难道说是在网道之间连弹带蹦的偏离了轨迹落到了别处不成!
脚下,潺水微波晶透淋漓,只有两尺来深而已,条条根系清晰可见……
柳公子踏着木桩行进在光斑幻动的深界池渊,并小心翼翼的绕过重重叠叠的枝干林,精心的躲过了那些附在枝干上的白色绒絮……它们,摆出了一副吹之既散暖之即溶的委婉娇态,纤柔的闪映着萤弱的水光且微微的轻摆着絮浪,恰似浮动在水中的美丽羽裳,尽显着无忧自在的逍遥别趣!
探寻之路本来就是曲折漫长的,正如绕过了左一层右一层的迷雾,即将豁然开朗之余却突然传出了清晰的水声……那水声叮咚回响弹若秋音,在空灵仙境之中最是泠泠清清明洞游弦荡走池波。
最后一围的枝干林终于走过了,玄妙之源就在眼前;一片渊流的正中央有三棵犹如擎天柱一般的粗壮根体占据着三点围绕着一个桌台大小的初为绽放的花冠形状的水晶花杯,供奉在由虬根堆成的盘根基座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