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祝妤桐发现内心不像以前一样怨恨和鄙夷六姐,反之有羡慕和钦佩,若她的字亦能娟秀有气韵,父亲也会替她高兴吧。
祝妤桐努力沉下心,还没写一页字,父亲和六姐又叽叽喳喳地走进来。
祝妤桐抬起头,祝妤君笑眯眯地站在她桌案前,不说话,只低头看她写的字。
祝妤桐以为六姐要点拨她一二,不想六姐指着她写的第四个字,得意地同父亲说道:“爹,我赢了,八妹第一行的第四个字是往左边歪的。”
祝祥渊皱眉仔细看过来,半晌摇摇头,“为父输了。”
“小花圃归我了,我可以任意种花草。”
祝妤君拍拍祝妤桐肩膀,让八妹专心练字,转身开心地往外走。
祝祥渊没好气地瞪祝妤桐一眼,“写得歪歪扭扭,怎不见你人长歪了?”
说罢赶忙追上祝妤君,恳求道:“好女儿,为父才从安阳城订了几株大花蕙兰,很是稀罕,给为父匀一小块地儿。”
“不,我要种一片芍药。”祝妤君坚决地说道。
“俗,芍药哪有大花蕙兰清雅。”祝祥渊认真地劝道。
“可是我赢了啊。”祝妤君油盐不进,“何况万物无贵贱,俗雅在人心。”
祝祥渊被祝妤君一句‘俗雅在人心’镇住了,略琢磨认为女儿说得极有道理,他不反对种芍药,可惠兰他已买了,明日会送来府里,现在花圃输给女儿,他总不能将花苗丢了去……
祝妤桐望着消失在门外的父亲和姐姐,心都碎了,字写得差不受宠也罢,还被拿去打赌。
院子里祝祥渊好说歹说,祝妤君终于答应只要父亲帮她一起松土、栽苗,便分一半花圃给父亲种惠兰。
于是父女俩不顾书童劝阻,挽起袖子拿着小锄头整理花圃。
……
当祝明谦带着崔二公子等人过庭院的月洞门时,父女二人正踩在土中。
祝祥渊惜风雅,穿着小张氏替他缝的宽袖衫指点女儿,不肯真的弯下腰去。
祝妤君不像她爹讲究,蹲在地上勤快地挥小锄头,一身湘色交领襦裙沾了泥巴,远远瞧着像府里的小丫鬟。
第41章 拜见
“五叔。”祝明谦喊了一声。
祝祥渊疑惑地望着踏进他庭院的一群小辈。
他的书房和小庭院素来清雅幽静,除了祝妤君和祝明谦,其他人几乎不会过来。
对于搅扰了他种花雅兴的一群人,祝祥渊没有什么好脸色。
祝妤君也从花圃里走出来,手中的小花锄未放下。
“爹,那位穿墨色袍服的是今日过府拜访伯祖父的崔二公子。”祝妤君小声道。
祝祥渊哦一声,侧头问女儿,“他拜访伯父,跑过来干什么,我不会让他进书房的,还有你五姐,脑袋咋整得跟首饰盒似的。”
书房是祝祥渊的宝地,如今小张氏与祝祥渊关系缓和了,但未得允许仍不能进入,祝妤桐也只有被祝妤君带着时才能进。
“大约是仰慕父亲,至于五姐,凡是府里有客人或出门做客,都打扮得和孔雀一样,父亲习惯就好。”祝妤君低头蹭了蹭绣鞋,蹭掉边上的泥。
一群少年很快走到祝祥渊跟前。
“五叔,崔公子见过您的书法,特意来拜见。”祝明谦说道。
崔元靖朝祝祥渊躬身见礼,“五老爷书法精妙,晚辈十分佩服。”
祝祥渊满意地点头,“年轻人有眼光。”
既不让看茶上座,也不请人入书房欣赏字画。
崔元靖勾唇懒懒一笑,目光在祝妤君身上顿了顿。
祝明章对书呆子五叔颇无奈,太没眼力见了,还要他这个当晚辈的提醒,遂笑呵呵地说道:“五叔,崔公子懂字画,是五叔知音啊,五叔可得赠一幅墨宝与崔公子。”
祝祥渊皱起眉头,女儿言他书法不逊于大家,是无价之宝,不能看轻了。
面前的崔公子形容颇好,可谁知道是不是金玉其表的草包,他不肯赠。
见祝祥渊仍旧沉默,祝明章、祝明灿等人的笑容要挂不住了,暗道五叔脑子有问题,难怪爹娘让他们少与五叔来往。
“晚辈不敢求五老爷墨宝,过来祝家,能拜访到五老爷,晚辈知足矣。”
崔元靖这句话颇令人受用。
祝祥渊眯起眼睛,很想赠幅书法给崔二公子怎么办。
祝妤君也挺惊讶,觉得崔元靖还蛮懂事不会很浑,要知那句话是明里捧父亲,暗里不屑府里其他人,不过她的几位堂兄包括祝明谦都未听出来。
崔元靖视线掠过被祝妤君挖出不少小坑的花圃,再望向花圃后方的槐树。
槐树枝头新绿间冒出一串串花蕾,随微风摇摇晃晃。
“五老爷的这株槐树生得好,听说新鲜槐花有凉血止血的奇效。”崔元靖不再提字画,摇摇扇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祝祥渊迷茫地回头,他常站槐树下诵读。
每年槐树花落花开、枯叶新生,槐树于他是熟悉的,却不了解。
槐树花还有药效?
一直没说话的祝妤君朝崔元靖蹲了蹲身,“回崔公子,新鲜槐花确实能凉血,但止血功效微乎其微,若主功止血,需将槐花炮制为槐花炭。”
“受教了。”崔元靖嘴角笑意更深,他先才是一时起意,想试试祝家人是否懂药理,看来除了倒霉丫头,别人都不懂。
祝妤婷不悦地瞪祝妤君,她还没与崔公子说上话,祝妤君竟抢了先。
祝祥渊不想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搅了他书房清净,眼珠子骨碌一转,准备把爱女‘卖了’,反正他打赌总输,宝贝女儿也没安慰过他。
“咳,”祝祥渊清清嗓子,端起长辈架子,“好了,我要回书房读书,君儿,你明日再来种花,现在先随你六哥招待客人。”
说完抛下裳裙上还沾着泥巴的祝妤君,迅速回房。
祝妤君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八妹也被父亲轰出来。
祝妤桐一脸哀怨,抱着笔纸也不上前打招呼,径直回正房。
祝妤君登时很无语,是被父亲坑了吗?
所以父亲还是输不起的性子吧。
“六妹,你种什么花?五叔不是决定种大花蕙兰吗?”祝明谦疑惑地问道,自从与祝妤君下了几局棋,他就将祝妤君划在了五叔和他的小圈子里。
“嗯,父亲大方,决定分我一块种芍药。”虽然爹坑她,可耐不住她心胸宽广,不会在外人跟前落父亲面子。
祝妤君不打算招待什么贵客,反正除了祝明谦,别人也不希望她在。
祝妤君开口告辞,祝明章点点头,要答应,被人打断。
“且慢。”崔元靖胳膊搭在祝明章肩膀上,痞痞地看着祝妤君。
祝妤君道:“不知崔公子还有何事?”
“五老爷命你待客,转身走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崔元靖说道。
祝妤君歪了歪脑袋,她应该没得罪崔二公子吧,第一次在酒楼,她虽唐突,可实乃形势所迫,她亦诚心向崔二公子道谢了,第二次在沈家,除了见礼,也是崔公子先出言激她。
“是啊,六妹你太没礼貌了,平日祖母和我娘都白教你了。”祝妤婷本巴不得祝妤君赶紧走,但见崔元靖留人,她只能跟着责怪。
“崔二公子见谅,是我失礼了。”祝妤君将花锄递给一旁仆僮,她身上沾了泥巴和灰,别人不介意,她自己更不介意,“五姐琴弹得好,我们到湖心亭听五姐弹琴好不好。”
“好主意。”祝明灿道。
祝妤婷有几分娇羞地低下头,没想到祝妤君会帮她。
崔元靖没反对。
众人又呼啦啦的回南园,一到湖心亭,下人便将祝妤婷的古琴送来。
祝妤婷迫不及待地坐到琴案旁,铮铮铮地弹起来。
祝妤君则要了鱼食,靠在九曲水廊上喂鲤鱼,她以为凡事顺着崔元靖便能省心。
其实想法没错,照以往来看,所有挨崔元靖揍的,都是在他跟前吆三喝四的蠢货。
只不想今儿她成了个例外,大约是初见时,她的镇定令崔元靖心生好奇,所以越顺毛捋,崔元靖越觉得不尽心。
和女子打架当然不可能,崔元靖恶趣味的想惹祝妤君生气痛哭。
喂完一碗鱼食,祝妤君要回亭子,看见崔元靖朝她走来。
祝妤君单手轻扶水廊,湖风缓缓拂动垂落耳旁的秀发,莹莹湖光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