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被老太爷狠狠骂了一顿。”祝祥茂歪起嘴角,叽叽咕咕,“五弟鬼得很,爹问他药方子哪来的,他说是一位云游神医给的,真当我们傻子吗?北地哪里有什么神医,有的话我们祝家会不知道?”
“哎,前些时日娘让我叮嘱你多注意安阳城动向,我以为不可能出岔子,没上心,就只顾着碧云居的臭丫头……”郭氏猛地止住话,是了,她怎将最近一直读医书的祝妤君忘了。
“茂郎,药方子会不会是六丫头给五弟的,她在看张家医书,不管张家怎么落魄,张老太爷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太医,前日沈家女眷过府做客,六丫头替沈夫人把完脉,亦给了张方子,我们都以为她是哗众取宠或碰巧,若五弟的药方亦出自张家,就说得通了。”
祝祥茂将信将疑地说道:“六丫头还能看医书?”
祝祥茂印象里,六丫头只知道四处争宠。
“是啊,六丫头自从落水醒来,变得古里古怪,也不与我亲近了,还将我给她的一位大丫鬟赶走。”郭氏愤慨地说道:“这事我得去与娘仔细说说,娘一直没将六丫头放眼里。”
祝祥茂对祝妤君仍不以为意,小丫头罢了,“对付六丫头是内宅之事,你们自去办妥。”
……
碧云居里祝妤君听到父亲从安阳城回来,唤香巧随她一起去书房。
“君儿。”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的祝祥渊迫不及待地招呼女儿进来。
“爹爹,炮制坊的事情可还顺利?”祝妤君问道。
“为父正想与君儿说。”
祝祥渊激动得面颊泛红,“一开始为父吓得心直跳,直到刘同知请来随军大夫,确定药方妥当,为父才彻底安心,对了君儿,安掌柜见到为父,恭敬了许多,原先他都不理我的,我还以为安掌柜认伯父当主子了。”
炮制坊的事情皆是祝妤君在安排,这大半月她陆陆续续地给安掌柜写了三封信。
安掌柜忽然改变对父亲的态度,是因为安掌柜以为父亲开始管事了,心中又燃起希望,但父亲在官衙遇见荣亲王军中副将,实在她意料之外。
祝妤君听完祝祥渊所述,交代了几句,既然丹药与军队有关,更不能大意。
“君儿放心吧,为父心中有数。”祝祥渊神采奕奕的,“总算松一口气,君儿来陪为父下一盘棋,几日未与君儿下棋,为父技痒。”
明知赢不了女儿,可祝祥渊输的乐此不疲。
“与父亲对弈可以,不过父亲晚上要随女儿去看望母亲,陪母亲用夕食。”
祝妤君补充道:“母亲有惊喜要给父亲。”
第28章 不用
书房的曲足花架上摆了一只烟霞色琉璃细颈瓶,瓶中斜倚五枝兰草。
祝祥渊抬手拨了拨兰草,纯粹的兰草单一但不索然乏味,微风自格窗缝隙挤进来,兰草叶尖摇摇晃晃,于文人眼中一身风骨。
祝祥渊其实不讨厌小张氏。
小张氏是他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他心存感激。
之所以不回正房,是因为小张氏一见到他就哭哭啼啼的,言君儿讨厌她,言她没照顾好君儿,对不起逝去的姐姐。
佳人落泪如梨花带雨,初始祝祥渊耐着性子安慰,多几次就不耐烦了。
祝祥渊憧憬诗酒人生,身边需要高山流水般的知音,结果最亲近的却给他添最多烦恼。
担心多生厌烦,干脆不肯再见。
“不去,你母亲卧病不起要多休息,而且每次看见我都哭,哭得我脑壳疼。”祝祥渊撇开目光,任性地说道。
“母亲病早好了,前几日母亲还教我结穗子,对了,七弟今日也从书院回来,七弟功课大有进益,我们一家人用过夕食,父亲可以考七弟功课。”祝妤君扯住祝祥渊腰间的丝绦。
祝祥渊嗔怪道:“快松手,一会给为父扯断了。”
祝妤君嘟嘟嘴,“断了有甚,反正母亲会给爹打新的,这上头的兰花青玉石是母亲特意到珠宝铺子挑的,说爹喜欢全买回来了,我和八妹想要支嵌青玉的簪子都没有。”
“净胡说,什么叫断了有甚?成由勤俭败由奢知道吗,抄一百遍。”祝祥渊掰开祝妤君的手,“我晚上过去便是,记得和你母亲说,不许哭,一听她哭,我饭都吃不下。”
“不抄,爹我们下棋吧,女儿要在半个时辰内赢您。”祝妤君一点都不怕祝祥渊。
提到下棋,祝祥渊立马打起精神,捋捋衣袖,暗暗鼓劲,赢是不指望的,但他可以争取一局棋超过半个时辰。
……
另一处郭氏从桂兰院出来,直奔合寿堂。
祝老太太用完茶点靠在矮塌上假寐,听到郭氏来了,抬抬眼皮,并不开口说话。
“娘您睡着了?”郭氏凑近祝老太太,探问道。
祝老太太不耐烦地歪了歪身子,郭氏立马上前扶正祝老太太靠的撒花迎枕。
祝老太太半睁开眼,“怎么,我若是睡着了,你会回去吗?”
郭氏立即笑起来,“若娘睡着了,媳妇在旁替娘打扇调香,不走也不打扰娘。”
“呵,老三回去找你抱怨了?”祝老太太撑着扶手,一脸不悦,“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过来,照我说往后你们也别打五房主意,让老三一心辅佐老大才是正理。”
郭氏睁大眼睛“娘不是不知道,五弟是书呆子,西府家业交给五弟,迟早败光了,还不如交给茂郎,茂郎拿到西府家业,才能更好地帮衬大哥。”
祝老太太冷笑,“现在老五与刘同知、亲王军副将有往来,你们不怕?”
郭氏也很懊悔,“官衙的单是不能做手脚了,但还有别的机会,至于刘同知和副将更不用担心,五弟自以为读过几本书,清高得很,大约看不上武将,而刘同知多忙啊,五弟不擅交际,连个至交好友都没有,待官衙这批单完成,三人不会往来的。”
祝老太太惋惜地摇头,“若老五真能与他们攀上交情,是好事。”
“五弟终究是外人,只有大哥和茂郎出息了,祝家才能真的好。”郭氏劝道。
“好了,你有什么直说吧。”祝老太太瞥郭氏一眼。
“娘,媳妇觉得炮制丹丸的新药方与六丫头脱不了干系。”郭氏说道。
祝老太太面露不悦,“六丫头才看几天医书,何况她怎么知道炮制坊在制什么药,比起你怀疑六丫头,我宁愿相信老五运气好遇见神医。”
“六丫头变了……”郭氏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真让她究根究底、有条有理地分析是办不到的,但显见的异状还能说几句,“六丫头原先哪天不来合寿堂,哪天不在您跟前卖乖,现在倒好,您不请就见不着她影子,对媳妇也不冷不热,成天到琉璃院陪她继母。”
祝老太太并非没察觉祝妤君的变化,但她不在意,于她而言,祝妤君是女子,能掀起多大风浪,待及笄之年,寻门能换到好处的亲事,嫁出去便是。
“娘,六丫头不好拿捏了,比起性子急躁什么心事都写脸上的八丫头,六丫头更滑不丢手,倘若五房齐了心,提出分家我们该怎么办。”郭氏焦急又担心。
“分家?他们敢!”祝老太太被郭氏挑拨的胸口腾起一股气,声音严厉几分。
“怎么不敢呀,六丫头在看张家的医书,说不得学到精妙方子,有了依仗五房更难拿捏了。”郭氏不停地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
“六丫头生母嫁到祝家,嫁妆里的医书我们翻过了,没有方子。”祝老太太对此‘依仗’不在意。
“六丫头生母的嫁妆里没有,小张氏的说不准有呢,您想想六丫头替沈夫人写方子时自得的模样……”
祝老太太眯起眼睛,小张氏的陪嫁医书还真没检过。
内堂里静默片刻,祝老太太缓缓说道:“既然不好拿捏,那就不拿捏了,不管怎样,六丫头都是我疼爱的侄孙女。”
祝老太太余光看见郭氏面上疑惑,继续说道:“此事我会安排,三日后要陪沈家人赏花,你不是在替五丫头挑衣料子吗,一碗水该端平了,替六丫头也挑一挑,那一日你带孙媳妇、三丫头、五丫头、六丫头去赏花,沈家人少,我们的人也别太多……”
郭氏终于听出门道,眼睛闪闪的,老太太亲自安排,六丫头还能有好?
……
桂兰院里祝祥茂又出门玩乐,丢在布匹上的蝈蝈也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