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氏虽仍觉夫君会嫌弃,但她不想女儿失望,故点点头答应,“库房里正好有一匹精白色银竹纹夹缬,君儿若觉得可行,我用夹缬替你父亲制一身大袖衫。”
“自是行的。”祝妤君请白嬷嬷伺候笔墨,从正面、侧面、背面画出广袖衫,不忘标注大致尺寸。
大袖衫没有领襟没有袖扣,前古遗风里大袖衫好似放纵的礼法。
父亲不可能真的无拘无束纵情山水,但穿上大袖衫,斜倚竹亭饮一壶酒,静观曲水流觞,还是行的。
祝妤桐好奇,凑上前相看,母女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定下大袖衫细节。
小张氏命人去库房取布匹,又被祝妤君拦下。
“君儿有何事?”小张氏问道。
“母亲,既然去库房,能否顺道带几本外祖家的医书出来,我想看。”祝妤君前世随李神医学了医术,生活中难免用到,读外祖父的医书,能成为她会医术的借口。
“医书?”小张氏诧异道。
祝妤君声音清脆,“是啊,外祖父是医术高明的医官,我听周嬷嬷说了,外祖父给生母和母亲您不少医典古籍当压箱底的嫁妆,女儿昨日看完《本草纲目》,意犹未尽,遂决定看外祖父的医书。”
小张氏很激动,君儿小小年纪竟能看完《本草纲目》。
记得君儿落水清醒那日到她房里,话未说几句,先砸了那碗被三房掺进乌扇的汤药……
还有祝妤君主动提起外祖家,亦令小张氏心潮难平。
张家在京城曾是风光的,她父亲张平肃乃宫里备受推崇的老太医,大哥张宗简是詹事府左谕德,若非父亲、大哥皆有官身,祝家也不会在她长姐去世,又巴巴儿地上门求娶她。
她本可嫁得更好,只因心疼长姐幼女,亦倾慕祝祥渊风姿,说服父母进了祝家门。
哪知父亲和大哥被太子中毒一案牵连,父亲请辞,大哥被贬为庶人,永不得入朝为官。
张家倒了,她在祝家地位一落千丈,婆婆、妯娌皆瞧不起她,她干脆躲进琉璃院不与他人接触。
忆及娘家,小张氏眼中有几分潮湿,祝家东府人不屑提起任何与张家有关的人和事,祝妤桐亦对张家充满怨怒和不满,认为是张家拖累了五房。
小张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到头来唯有君儿不嫌弃,还夸外祖父医术高明。
小张氏执帕子轻按眼角,颔首道:“足足有一箱医书,不少是你外祖父的手抄本。”
祝妤君开心地抚掌,“大舅舅不曾随外祖父学医,女儿想承外祖父医术,纵是不能将外祖父的医术发扬光大,也要替爹娘做些补身子的药膳。”
梁朝女子读书、学医都不稀奇,皇宫里就有几位颇负盛名的女医。
小张氏声音哽咽,“若让你外祖父听见,定会笑得一整夜合不了眼,其实每每想起那些书卷被收在箱笼常年不见光亮,我就心疼……君儿肯学太好了。”
小张氏令白嬷嬷多带几人去抬装书的箱笼与布匹。
春桃一听到有力气活干,立马将糕点一把塞进嘴里,站起身自告奋勇,“太太,不需要多人,嬷嬷带奴婢一人就行。”
祝妤君也想瞧瞧春桃力气究竟多大,嘱咐别逞强伤了自己,便让其跟白嬷嬷去了。
不到一刻钟,祝妤君听见屋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起身撩开新换的苏绣门帘往外看。
好家伙,春桃一人扛着足足两尺长宽的箱笼朝她跑来,箱笼上还放着一匹布。
春桃脸不红气不喘,脚步轻快的像只飞燕。
跟在春桃身后的白嬷嬷,纵然两手空空,也走不过春桃。
祝妤君笑道:“春桃的力气可以打牛抵虎了,真是厉害。”
“小姐是在夸奴婢吗?”春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轻松地放下箱笼。
“是啊,在夸春桃,春桃想要什么奖励?”祝妤君让香巧替春桃盛杯茶,玩笑道。
春桃挠了挠头,“如果小姐一定要给奴婢奖励,奴婢也盛……什么难却,不过奴婢不要珠钗镯子,只希望每顿饭能多两个白面馒头,好混个半饱。”
小张氏和祝妤君正在开箱笼,听到春桃讨吃的哭笑不得。
祝妤君知道春桃饭量大,已经命厨房每顿给春桃备两份饭,她平日吃不完的饭菜,也全落入春桃肚子,没想到春桃连半饱都不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苛待小丫鬟。
“什么盛情难却,你是想说却之不恭吧,以后每顿再给你加三份饭菜,吃不饱该早与我们说,还真能饿着你。”祝妤君嗔怪地瞪春桃一眼,自箱笼小心地抱出几本书卷,书卷保管很好,没有一点被虫蛀或是生霉。
春桃嘿嘿傻笑,一口气喝完茶,上前帮祝妤君理书。
祝妤君先挑几本带回碧云居,剩下的仍装箱笼,并请小张氏放在她原先住的厢房里,她看完再来拿新的。
……
没有刻意隐瞒,仅两日功夫,祝妤君去琉璃院拿医书、看医书的消息便传开了。
祝老太太以为祝妤君是一时兴起,浑不在意,只命桂枝通知祝妤君,次日合寿堂摆席面请沈家女眷,让她早早过来。
第23章 打探
沈家女眷有县令沈世霖的母亲沈老夫人、妻子沈夫人,及两位尚未出嫁的女儿。
前世沈老夫人似乎也有带媳妇、孙女来做客,可祝妤君因为走路崴了脚,没有见上。
桂枝离开不久,周嬷嬷进来与祝妤君说从外头听来的消息。
“最近老太爷和大老爷上赶着巴结沈县令,两边往来密切不少。”
祝妤君伸出纤细的手指摸摸下巴,县令仅是七品官,论起在绥陵县这半方地,祝家‘呼风唤雨’的能力比县令还要强些。
而且沈县令为官清廉,赋税、利益纠纷等处从不含糊偏袒祝家。
去年祝老太爷意识到从沈县令那捞不到好处,便淡了歪心思。
祝老太太与沈老夫人之间倒是有几分交情,但除了沈老夫人以外的沈家女眷,鲜少来祝家做客。
两边相处远近得宜,相熟不沆瀣,倒有几分君子气。
“老太爷他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祝妤君问道。
“小姐聪明,可不是听到消息了,前些日子沈县令到安阳城,连同知府被一起请去荣亲王府做客,有人看见知府与沈县令从荣亲王府出来后谈笑风生,知府还邀请沈县令同乘马车,没有半点上峰的架子。”周嬷嬷道。
“这样……”祝妤君若有所思,仅是七品官,祝家人不会上赶巴结,可若对方与知府,甚至是荣亲王府有往来,便大不一样。
那个安阳城的蔡知府,祝妤君印象颇深刻。
前世蔡知府于次年调回京中任兵部要职,紧接着在蔡知府推荐下,中毒已深的太子被送来北地疗养。
可惜太子到了北地身子非但不好,还越来越差。
眼见太子不行,荣亲王要去深山求李神医,无奈京中下一道圣旨,皇上不管太子是否经受得起舟马劳顿,定要求太子回京,荣亲王万般无奈,唯有亲自护送。
太子没熬住,半路上一命呜呼。
皇上悲伤过度,缠绵病榻,荣亲王请皇上治罪。
皇上念手足之情,让荣亲王回北地,可北地却传起流言,言太子是被荣亲王害死。
不出半年,皇帝驾崩,二皇子继位,瓦刺趁举国吊唁侵犯北地。
为抵挡鞑子,荣亲王无法回京送皇上。
瓦刺刚退,新皇以大不敬和谋逆治荣亲王罪,同时蔡知府任钦差大臣下至北地。
荣亲王军队不知什么原因爆发矛盾四分五裂,军队一乱,朝廷对荣亲王彻底没顾忌。
那愚蠢的新皇对荣亲王府没落沾沾自喜,以为他的江山已稳,却不知瓦刺也没了顾忌。
区区蔡知府和都护府邓长决岂比得过荣亲王带兵打仗……
祝妤君手指轻叩扶手,又问道:“嬷嬷,明日摆宴,府里多少小姐去。”
“未出阁的都去,包括庶出的四小姐,大房三小姐的咳疾因天气转暖也好了,明日亦会去。”周嬷嬷道。
祝妤君点点头,“我知道了,吃顿饭而已。”
“对了小姐,”周嬷嬷想起什么,“奴婢还听到一件事,那沈县令在中进士前曾是鹿鸣书院学生,沈县令与鹿鸣书院许多先生、博士相熟,其中不少世家大族出来的学生,见到沈县令还会唤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