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疯了,疫病病人接府里,你要害死一家老小吗!”祝祥茂对于流言被发现没有半分后悔和羞愧,反正是母亲让他办的,真有事,母亲去挡。
“没有接到府里,是送去医……”
祝祥济话未说完,被文吏打断。
“不能送去医馆,你们宝庆堂医馆全开在闹市,疫病病人送去闹市,岂不危险,必须放你们府里,大人会安排侍卫守在府外,保护你们。”
祝家人嘴角忍不住抽搐,侍卫守在府外,哪里是保护,分明是监视和阻隔他们与外人来往。
祝祥济神色终于现出慌张,略思索,咬咬牙继续坚持道:“大人说得对,府里空院子不少,我会将病人安排妥当的。”
“我不同意,这家不是大哥你一人说了算,几个下人而已,疫病不治,死在外面又如何。”祝祥茂凶横地说道,说完转头朝老太太使眼色,示意母亲反对大哥。
“你大儿媳妇马上要生了,府里有疫病病人确实不合适。”祝老太太道。
祝祥济试图与老太太言利弊,却看到母亲眼神中严厉的警告。
“不敢接病人,你们是承认流言为假,且损害了延仁药铺、瑞丰炮制坊的名声。”文吏高声道。
祝老太太闭闭眼,艰难地说道:“当初确实不知晓,都是猜测。”
“什么知晓不知晓,传假流言就是假流言,”文吏拿出一份文书,“错了该承担后果,在文书上按下指印,病患仍留云春乡,否则也不用你们接了,下午会有衙役直接送病患进府。”
祝祥济接过文书,看到赔五千两一阵肉疼,可还能接受,接着看到贴红纸道歉,祝祥济身子一僵,此万万不行……
……
天色大亮,山道白茫茫的格外晃眼,地上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没入半截小腿。
哪怕是趴在连昭廷背上,祝妤君都开始疲乏,她能察觉连昭廷的步伐也变得迟缓。
祝妤君扭过脖子看落在身后小三尺距离的千枫和春桃。
天很冷,可二人面上腾腾地冒着热气,春桃喘息声很重,脚步微微打着晃。
“照地图,再往前三里有休息的隐蔽处,但此地不能久留。”
连昭廷清润沉稳的声音,在凌冽寒风中很快消散。
第208章 惊骇
他们此刻站的位置,刚过屏州与青州交界不远,其中危险自不必说。
虽说不能久留,可连昭廷还是放下祝妤君,从怀里掏出一只水囊,“六小姐,水囊是新的,我没有喝过,你喝一点,我们继续上路。”
春桃提的包袱也有水,可那水纵是没被冻住,也冰透了。
连昭廷递给她的,藏在怀里一直是温热的。
恶劣环境下人的心志常会变得脆弱,祝妤君扫扫帽檐上冰霜,除了双腿发麻外,寒气重得她眼睛也不舒服。
祝妤君拧开水囊喝一口,拿出四颗驱寒丸让大家含化,驱寒丸的药性改良过,每隔四个时辰含一丸,能暖五脏血脉。
连昭廷见祝妤君喝完,将水囊重新藏进怀里,继续上路。
……
一大早安阳城就很热闹。
百姓发现大街小巷冒出许多衙役在粘贴东西,红的,小小张,不是红榜。
“走,瞧瞧上头写的什么。”
某位百姓喊一声。
于是识字的、不识字的全挤去看热闹,识字的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红纸上内容。
“啧,原来是宝庆堂在道歉啊。”
“能不道歉吗,宝庆堂的郎中都染上时疫了,等着六小姐给治呢。”
“祝家东府真是不要脸,传流言坏延仁药铺和瑞丰炮制坊名声。”
“可不是,我早说东府的主子啊、宝庆堂的大夫啊,那一张张脸上是写满‘利欲熏心’四字的,当初若不是东府要强占西府家产,祝六小姐也不会被逼上官衙与东府闹分家。”
一位似乎知道两府内情的小货郎,神秘兮兮地说道。
“是吗?里头有什么道道……”
周围人看完告示,又对货郎的故事感兴趣起来。
货郎撂下挑担,招呼大家一人一文钱从他筐里买些瓜子儿磕,再绘声绘色讲起来。
货郎从绥陵县出来的,县衙审祝府分家官司时,他在门口瞧热闹。
瞧热闹的百姓多,他这边听一耳朵,那边听一耳朵,此时说出来的故事,居然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
官衙贴宝庆堂道歉红纸的这两天,祝祥济一步没出院子。
他说过不可以,当场拒绝了,母亲亦开始犹豫,无奈三弟坚持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言他若担心,就早早分家。
祝祥茂要医馆铺面,庄子可以归他,剩下的平分。
一句分家险些将祝老太太气晕倒。
祝祥济气归气,但仍谨慎的,他提出亲自去看一眼董彰,毕竟是他医馆的大夫。
文吏毫不犹豫答应,当日即安排祝祥济前往云春乡。
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祝祥济踏入昏暗的屋子时,先闻到一股难闻气味。
不远处大炕上躺着两个面容消瘦、面色青白、眼眶深深凹陷、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
确实是他宝庆堂郎中,祝祥济惊骇得浑身汗毛竖起。
二人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十分虚弱。
董彰认出来人是祝祥济,眼睛都亮起来。
伸手要抓祝祥济的袍摆,祝祥济吓的往后一退。
“大老爷救命,大老爷救命,我还不想死,求您和三老爷说说,钱我不要了,让六小姐拿好药来救我……”
祝祥济不懂董彰说的什么钱,他直觉不是好事,未免董彰再乱喊出见不得人的事被文吏听去,他转身跑出院子。
有专门侍卫带他到一间屋里,用草药水沐浴,换下衣物全部烧毁,洗完还要吃一丸不知何作用的药。
全部折腾一遍,才放他出云春乡。
两名侍卫松开他胳膊,又推他一把,退回去继续严守。
祝祥济大口地喘气,外头空气干净啊……之前进乡里,害怕染上疫病,他呼吸都恨不能憋着,看见董彰,他后悔过来云春乡的决定。
回过头,除了守在外面的侍卫,乡里空荡荡的,那些染疫病的乡民,大概都与董彰一样,不死不活地躺在屋里吧。
祝祥济不知,乡民其实全好了,只是被钱大夫召集到一处,在发预防春瘟的药丸。
祝祥济缓了好一会双手才不再打颤,他问文吏能不能见见侄女儿祝妤君。
文吏拒绝,“出来一趟多麻烦你不知道?六小姐替乡民治病忙着呢,没你这么闲。”
“是,是……”祝祥济抹一把额头上薄汗,口干舌燥地问道:“我照你们要求的清理了一遍,还有可能传染上疫病吗?”
“没可能,你家郎中之所以染疫,是因为去偷染病乡民屋里的老瓷碗,病人的东西都偷,他不被传染上,谁被传染上。”文吏一脸鄙视。
祝祥济目瞪口呆,董彰卖药厉害,在宝庆堂每月赚的不少啊,除了固定的七两月俸,还能分到几十两卖药钱,竟然去贪老乡的碗,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祝祥济亦觉得董彰这种人病死算了,偏偏官衙不肯,一定要送到他府里,言东府不道歉,董彰便是要死也得死在东府。
祝祥济叹息着回到绥陵县。
要进府时,还被关在外头,原来祝老太太等人担心他可能染上疫病。
直到文吏与门内仆僮再三言不可能,且再不开就找侍卫破门了,才被放进去。
祝祥济没再与祝祥茂争吵,兄弟在文书上摁了指印。
祝祥济除了对祝祥茂心凉外,还生出了恨意,哪怕父母仍在世,他也希望尽快分家,反正宝庆堂他是不想要了,也无心打理了。
……
连昭廷等人经过四天赶路,终于快出青州。
这一带便是崔元靖受伤的地方。
崔元靖受伤后,另一名侍卫虽然将剩下的数十公里探查一遍,却无法像之前那么详尽。
此处比前面危险许多。
若全是连昭廷、千枫这样的高手,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过界,可带着祝妤君、春桃,很不容易。
何况青州秦巡抚接到二皇子命令,就是在防医术精湛的祝妤君。
夜渐渐深了,再赶路便必须点火把。
几人停下,寻一处隐蔽的山洞休息。
千枫不忘堆一些枯枝、雪土在洞外,遮挡山洞里燃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