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声音比不得先前清脆,还有点沙哑。
闽钰儿点头。
齐叔晏没有多说,他起来,要送闽钰儿回去。
路上雪大,营帐里灯火星星点点,闽钰儿走出去的时候,隔着老远,她看见闽挞常的殿里灯火还在。外面还站了许多人,估计是那个敏敏带过来的。
她看的仔细,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殿下小心”,孟辞红色的衣袍从她身边一闪而过,稳稳地接了个人在怀里。
带起了地上的一阵雪。闽钰儿看见齐叔晏倒了下去,男人眼睛闭上,孟辞冲过去,把人一把捞住:“殿下!”
齐叔晏忽然昏倒了。闽钰儿不知道怎么了,她忘了男人先前在屋子里,脸色就一阵一阵的发白,连说话的声音都渐渐的不清晰。
孟辞把人抱起来,不顾闽钰儿,直接把人送了回去。
大夫被连夜送到。那大夫捻着胡须,翻了翻齐叔晏的眼,又按上男人的手腕,默声等了许久。
孟辞在一旁等得急,几次要开口,大夫摇头,说:“殿下这几日太累了。”
“操劳过度,又水土不服,想是没受过这么大的风寒,一时才昏了过去。”
闽钰儿一干人等在外面,闽挞常也赶紧过来了,齐叔晏昏倒了可不是小事。闽钰儿看见,顿时站起身来叫了声:“爹。”
然后她就看见了,跟在闽挞常身后从容款款的敏敏。
闽钰儿没做声了。她来做什么?
“钰儿,齐王殿下如何了?大夫怎么说?”闽挞常一脸焦急。
第9章 握住
孟辞出来了,他掀开帘子,屋子里等的不耐烦的模样不见了,他换上一张淡笑的脸:“殿下无碍,诸位不用太担心。”
“殿下这是……”
闽挞常有些担心。这还是在北豫的地盘,若是齐叔晏出了什么麻烦,那他怎么也有躲不过的责任。
“殿下只是身子有些不适。”孟辞勾了勾唇,“北豫和齐国隔的甚远,殿下一时不适也是正常。”
“已经服用了药物,想必休息一日,就无大碍了。”
孟辞是惯会安慰人的,他三言两语,就教闽挞常没了话讲。俄而视线转过去,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闽钰儿,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敏敏就从闽挞常身后站了出来。
“见过大人。”她朝着孟辞,盈盈地一拜。
“这位姑娘是?”孟辞眯起眼睛,问。
“这是我的侄女,敏敏。”闽挞常哈笑了几声。
以是闽钰儿突然想起来,这个敏敏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岐黄之术也略有染指。
果不其然,敏敏又低了头:“下人粗鄙,恰好我会一些医术,若是大人信得过,我今夜可以在这里守着,照顾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远道而来,就让我代替北豫人民,尽一下地主之谊。”
北豫人民?闽钰儿吃了一惊,这小妮子说话越发不知轻重了。敏敏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敢妄称代替北豫人民?
她动了步子,敢要开口反驳,闽挞常就在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臂,阻住了她往前的势头。
闽挞常仍是笑,面色却有些不自然。
孟辞眼角弯弯,他看了眼敏敏,又看了眼闽钰儿,了然于胸。
“郡主如此会体恤人,真是教人刮目相看了。”
“不过。”孟辞话锋一转,“殿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服侍多年的下人,寝殿里不得有其他陌生人。所以郡主。”
他看过来,“还是早些回去。不过郡主的好意心领了。”
敏敏弯下去的身子一僵。却也没再多说话。
孟辞接着道:“时辰不早了,主公还是带着诸位早点回去歇息。殿下无碍,这般大张声势地守着,外人还会无端生些揣测出来。”
众人守了会儿,还是决定回去。齐叔晏躺着的屋子屋门紧闭,闽钰儿透过窗户纸,似是还能嗅见屋子里的药味儿。
她本是要跟着出去的。可走了一步,又顿住了。
她想起齐叔晏之前,一直撑伞跟在她身后,忍着不适送她回来。
估计很早很早,他就开始不舒服了。
孟辞本打算转身回去,闽钰儿忽然叫住了他,“大人。”
他回头,“公主何事?”
闽钰儿小声说:“我能留在这里吗?”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在和孟辞商量什么大事。
闽挞常想起孟辞之前说的,齐叔晏殿里不留外人,心道钰儿怕是糊涂了。
“钰儿别闹,我们回去,明天早上再来看殿下。”
闽钰儿只是望着孟辞,“可以吗,大人?”
孟辞回头望了眼齐叔晏屋子里,倏而转头,眉间舒展开来:“当然可以了。”
“……”
敏敏本是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不由得抬了头,指甲紧紧地攥着。看神色,似是有些愠怒。
孟辞含笑,过来引着闽钰儿坐下:“公主怎能算作外人。何况殿下从来不留外人一同用饭,公主既是和殿下一起用过饭了,那就说明殿下没有把公主当外人。”
……孟辞果然是会说话的。
闽挞常也放心了,他看着闽钰儿,“那钰儿,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叫人就是。”
“我带你堂姐回去。”
闽钰儿总觉得敏敏这人有些奇怪,尤其是她看着闽钰儿的眼神,像是掺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下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孟辞一贯带笑的脸才冷了下来。
他回头:“殿下情况不太好,我要连夜请一个人过来,公主若是真心担心殿下,不如去屋子里守着。”
闽钰儿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懵住,孟辞又挽起了袖子,男人一挥手,屋子外顿时进来了许多人。
看样子他是要出去了。孟辞吩咐:“殿下的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得。公主留在这里,务必要记住这点。”
什么叫,一般的大夫看不得?
她起身,想问孟辞去哪儿,门被推开,男人的背影已经踏着风雪出了门。
隔着寒流,她听见孟辞又说了一遍,“殿下的病,一般的大夫看不得。”
闽钰儿陡然觉得屋子里升起了诡异,无法言说的诡异。
夜半时分,闽钰儿才推开齐叔晏的房门。男人安静了半夜,到了后半夜,却低声咳嗽了几声。
闽钰儿在外面都快睡着了,齐叔晏一有动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清醒了起来。
“殿下大概是要水了。”他们说。
守着的人都是齐国那边的人,似是在进与不进之间犹豫不定。闽钰儿看了眼他们,说:“还是我去吧。”
她叫外面的嬷嬷,煮了热水端过来,想起孟辞临走前吩咐的,又道:“你们且安静歇着。不要声张。”
齐叔晏也是个奇怪的,身子说不行就不行。闽钰儿这么想,端着热水进去了。屋子里只燃了一支蜡烛,照得周围暝暗昏浊,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帘子。
短暂的失神后,闽钰儿瞳孔骤缩,手一抖,热水就撒了半壶。
她生生逼自己,咽下喉咙里的声响。指甲紧紧攥着帘子,看着帘子里的齐叔晏,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齐叔晏躺在塌上,胸襟揭开,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道硕大的伤口,血肉模糊,内里红色的肌理都翻了出来,隐隐还能看见森白的骨,触目惊心。
闽钰儿下意识觉得不对。这伤口绝对不是冻出来的,齐叔晏早在来这里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
那会是什么时候?合并了闾丘后,齐国再无战事,总不可能是那之后的事。
可齐叔晏与闾丘璟的最后一场战役,闽钰儿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他英姿焕发,俨然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没有丝毫受过伤的迹象。
兴许是遮掩的好?
闽钰儿也不懂。想来孟辞之所以不让其他人出入这里,也是这个缘故。
齐叔晏受了很重的伤。齐国唯一的王,现在躺在北豫的冷屋里,昏迷不省人事。这要是传出去,且不说北豫这边会不会扯上麻烦,光是齐国里那群虎视眈眈的新老旧臣,就已经够麻烦了。
这么想,他也是左右为难。
也就是说,齐叔晏带着重伤,陪着闽钰儿在外面转了整整一天。
闽钰儿手下略微顿了会儿,她狠狠心,还是把帘子系上了。坐在齐叔晏的床头,她拿起白色的绷带,想替他擦拭一下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