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抵达傍晚,他们用过晚饭,等候在饭馆里呆坐,百无聊赖。耳百手拿一根竹筷子点着木头桌子,堪堪打眼,居然又一次看见那位银边细绣,一身白衣的公子。
他的容貌清贵不俗,神色淡静,就在隔桌不远处用饭,身旁有一名护卫模样形容高大的男子,同座还有一位娇俏的小女孩,耳百细细地看去,那不正是方才的那位泪眼模糊的少女?
耳百无知觉地咬着筷子,过了半刻,她高举手臂,叫了店家来,让人家上这家馆子里最有名的梅花石子酒。
等待酒水上桌,她便薄薄入了一口,喟叹了一声:“爽!”然后便闻听到旁桌的窃窃私语声。
“这女子这样美丽,本以为是大家闺秀,衣着扮相也绝非卖弄庸俗之人,却是如此的不拘小节,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所言极是,女子讲究形貌端正,德行皆宜,此女做派,实在是不堪入目。”
“家父曾言,女子行径当为高雅端正,美丽温厚,言行讷言少妒,是为上佳。”
“是矣。”
看来方才她与严落打闹已被尽数落目,原本还是几个人太过招摇。
居然碰到那种传说中的专门对女子评头论足的一伙人,耳百不由失笑,同时心里有些怒火。
她从小就鄙夷那些压迫女儿人权的书籍,身边聚集了的少女也多为倾慕她的所言所论,从小娘亲教导女子不该为所谓的德行所缚,父兄都不曾说过什么,凭什么由这些人来对自己指手画脚。
她立即就站起身来,四周顿时一片噤声,她拿出说书先生的架势,侃侃而谈道:“严落,你说呢?外表德行皆宜又是如何呢,女子是讲究德行,但身为男子又如何不是?倘若一个人本性不堪,外表却风光鲜艳,那他也仅仅是虚浮之人,女子讲究品性、仁德、教养。我却不这么认为,女子该合乎本性生长,不能扭曲其天性禀赋,不该合世人大同教义,其举止该发乎内心。容纳差异不同,才是对女儿天性的释放。”
严落合掌对着那伙人挑挑眉眼,故意道:“是矣,是矣。”
在这小小的饭馆里头,这样的言论倒底掀不起很大的波澜,只是此刻,留在此地用饭的某个人听到这些言论,呼吸不由一窒,眼底一瞬间深暗起来。
第3章 第三章 对话
说到了这里,耳百脸颊有些红,似乎是醉了,于是坐下来,决定去醒醒酒以后看成花会,叫来木木的小二,点下了一碗醒酒茶,她丝毫没有察觉在自己话音落后周围是一片无声。
“说得好。”突然一道轻缓的掌声响起,在这如同静止一般的饭馆里显得清晰可闻。
耳百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她眼睛一眨,居然是他,那位古人版薄解先生,他面如微光温润和煦,眼眸却很黑很沉,有些危险,却很好看,耳百立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已然不是会被美色所惑的小小少女,只是那一刻,她的眼中有一丝裂痕飞快划过,却很快又消失无踪了。而此刻,她呆住的样子极像是被美男子迷住的天真少女。
她自然而然注意到男子握住扇子的力道有些大,目光有些沉。
“不是他。”她心中遗憾,于是转过身来安静如鸡。不关她的事她的人,她都不会理会,不管他在想什么,他是怎么想的。
祁薄垣心中却在想,这样一种放肆和出位,与叶雨容是如此地相像,连言辞都同样透着不寻常的味道,他看见她的目光,仿佛是看到很熟悉的人,而后来看她,她的目光又仿佛变成了陌生人。蓦地,他不自主地捏紧了扇子,不动声色。
周围响起的掌声在这一时刻此起彼伏。
脸蛋酡红的耳百站起身来,她身姿摇摇晃晃地似有些不稳,冲着周围拱了拱手,很像江湖人的做派。
祁薄垣看到这儿,视线移至方才那一壶梅花石子酒,嘴角勾出了冷冷淡淡的笑意。
梅花石子酒,顾名思义,入口甜柔如同醉人的梅花,喝下却让人走不了石子路,十分的烈性,而且时间过去越久,酒气越是醉人。
严落趁着她酒气上泛,莫名一笑,猛然在背后用力推了她一把。
衣衫翩跹间,因为来势极快和突然,根本不见有人能出手搭救,她直接撞上了另一张桌子,“唉呀”了一声,蹲在地面上,画圈圈诅咒严落。
她顿悟,死严落是以为自己看上了他,本姐姐是这么没有眼光的人么,那名男子明显就很不好招惹啊。
她脸红,蹲在地上不起身。
“姐姐,你没事吧。”突然有人出声扶起她。
她醉醺醺地抬头,看见了晌午之时在小船示爱后被拒的小小女子,寂平安。
借由她之手,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祁薄垣也在身旁,已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仪态万千的挺了挺身子,摇摇头,心底恨恨,严落这个猪队友。
“原来你们三人也是来看成花会的?”
“是啊,墨姐姐。”寂平安笑得开心,她悄悄地去瞧那薄公子,眼底有满足也有一丝不甘和痛苦。
“那不如我们几个人一路同行了?”耳百看着寂平安很开心的脸色,试探着发问。
平安转眼去看祁薄垣。
“此提议与我们倒是不谋而合。”祁薄垣看了看平安,点头应声,目光掠过耳百,见她态度自然,并没有关注自己。
这时看天色时辰还尚早,既然是同行,五人便在同一张桌子前落座了,耳百默默听着寂平安鸟雀一样的活泼声音,不住地点头。
除了寂平安,他们都不曾透漏自己真名,耳百听到那个神秘男子赏他们的称呼后,不由撇了撇嘴,什么薄还是厚的,管他什么公子,只要不是房薄解就好。
上了解酒茶汤,耳百一口饮尽,于是五个人一同随行出发。
去成花会咯。
烟雨飘落,雨花黏上耳百的发梢,唇角,远处的屋檐,形状古意盎然,满街道店铺鳞次栉比,灯火摇曳成星河,布置地繁美安静。
不知是否依然醉的缘故,耳百有些沉默。
街道上人迹慢慢地多起来,薄公子不经意地问道:“方才听到你的一番言论,见解十分的独到,是你自己的想法?”
他的语调温和,犹如溪水缓缓淌过时沉底的一块璞玉。
耳百此时稍微清醒了些,她望着清风中飘摇的雨花,不禁莞尔:“先母自小教养,女子不该为所谓的德行而困住自己,需要秉天性而快乐,秉天性而作为,是以有此见解。”
她懂,自己的一番言论好像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推脱给家庭教育,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她做沉思状。
“秉天性而快乐,秉天性而作为。”薄公子似乎是在细细思索这两句话。
然后见他眼眸微动,唇角轻轻勾了起,淡淡说道:“果然是不寻常的见解,怪不得你被教得这样好。”
耳百似乎是未察觉他话语当中所包涵的深意,她略微有些不明所以:“这样好?”
她作害羞状。
薄公子眼眸微暗,却依然含笑看着她:“谈吐风姿自然是非比寻常,但又并非是众家族府里贵女的常态,有些……”他轻轻拂了拂耳百额前略微湿润的发丝。
“不寻常。”
耳百听闻后,被雷得晕头转向,自己不过是来看一看成花会,怎么就成了不寻常了?向天发出了大大的疑问,天没有回应她,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于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薄公子。
这是一种聪明的做法,为打消他的怀疑,从接近她到试探她,她都一脸懵逼,那就做出个真诚懵逼的样子,打消他在她身上的所有疑虑。
祁薄垣怔了怔,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
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讽意。
心底却在暗忖,谁的目光能蒙蔽过他,而他看到的耳百,的确像是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可她的出位与叶雨容如此相似又怎么解释呢,他可不相信天底下会有第二个叶雨容。
年轻的男子立马转头,向前走去,他眉头微蹙,陷入了纠结,这种纠结似乎让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好像有一种自己不得知的东西。
第4章 第四章 古怪的公子
耳百是真正将自己当成了墨家人,即使有现代的思想,可奇异的是家风自由,父母宠爱,并不限制她的思想,甚至在她年纪懂事之后发觉,母亲说的一些思想能够与她不谋而合,于是在不显冲突的地方,她便让两方思想共存,所以说实在的,耳百比起叶雨容,更像个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