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吻了吻她如同羽翼般的眼睫,她的脸很白,两颊却透着一股嫣红的颜色。
他突然掉下了眼泪。
他似乎也诧异自己居然会掉泪,怔怔地摸了摸脸颊,心脏有一种纠结的疼,却不一定很分明,只是他知道,自己焦急而痛心。
第二天的后半夜里,耳百醒了,只见她愣愣地坐了起来,一动也不动,如果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的眼底有一些疯狂与无措,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失去了活力,变得无神。半晌过后,有下人进来张望,见她醒了,撩开帐子走了进来。
“姑娘……”耳百见到有人进来,蓦然眼神变得惊恐异常,她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剧烈哭泣,像疯了一样,下人们忙进来按住她,立刻去找来墨城与墨君山。
两个人赶来的时候,耳百已经像发疯一样砸碎了许多东西,她神智不清醒,头发散乱,魔怔了一般,看到了两个人,又怪笑了起来。墨城探出一双粗糙的手准备去安抚她,耳百使力一挣,顿时,被她手上尖利的碎瓷器划出了一道口子。
墨君山立即抱住了耳百,抚摸着她的头发,手上一用力,卸了她左手上拿着的碎瓷器,嘴里念念有声:“小耳,是哥哥,是哥哥。”
墨君山的声音带有一些安定人心的味道,神智不清的耳百听到这样轻柔的呼唤,安静了一些,闭了闭眼睛,似乎闹累了就要睡过去。
墨城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一直注视着这里的暗卫,马上将这边的情况报给了祁薄垣,心里慌乱不安的祁薄垣正被皇帝拖住了脚步,皇帝见他有些惊慌的样子,难得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这样心神不定?”
祁薄垣毕恭毕敬地道:“父皇,儿臣有一些小事。”
“哦,小事?”皇帝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小事能让我儿如此神思恍惚,不过,这次便放过你了,去吧。”他摆了摆手。
皇帝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依旧风度翩翩,他似乎是知晓他们在底下的暗斗,只是从来不多干涉,他或许认为有能力的人自然也匹配得上他的皇位,无须多加干涉。或许只是知晓除了这两位儿子外其余也都安分些,自己也不必为了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去干涉喜欢的二皇子。
或许他死了,父亲也不会心疼一分。
他赶到的时候,看见耳百将头埋进手臂之间,躲在床角,一旁的墨君山正在轻声哄着她,而墨城双眉紧蹙,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血丝。
他轻轻地走到耳百面前,哆嗦着唇抚了抚她的头发,耳百立即慌张地抬起头来,看见是陌生人,又开始惊恐尖叫,祁薄垣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然后俯身抱住耳百,不顾她的挣扎退缩,用力抱住她。
耳百捶打着祁薄垣的背,痛哭失声,嘴里面不断念叨着意义不明的东西,眼神恐惧,逃避惊慌,似乎祁薄垣是吃人的恶鬼。
看到她的眼神,祁薄垣心中狠狠一痛,他冷冽的目光瞥向太医,冷声道:“还不快点诊治?”
太医唯唯诺诺答应一声,走到前方,拿过耳百的手腕,祁薄垣指尖用力,制住了耳百的挣扎,然后轻柔地拍打着她,低低地哄着。
他唇色惨白,神情僵直,紧紧抱着她,背对着众人显得有些寥落无助。
耳百待在他的怀抱里安静了一点,神色痴痴呆呆,但似乎是熟悉这个怀抱。
太医探了半天的脉象,战战兢兢地回答:“脉象异常的乱,看起来像是疯魔之症,只是这症状来的如此突然,实在奇怪,倒像是中毒了,请垣王多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会给垣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祁薄垣发丝微微散乱,神情郁郁,抱着耳百,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起来吧。”
他不顾众人的劝阻,准备将耳百接入府中,他的心俨然已经乱了,墨城和墨君山都跪下恳求,他怒道:“难道我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么?”
他转头又重复了一遍,墨城和墨君山都不敢看他,然后墨君山扶起了父亲,对他说道:“务必请垣王一定要照顾好舍妹。”他跪下,对他重重磕了几个头。
祁薄垣低低地道:“留在我的身边,我会尽全力保护她,你且放心。”这一句,是他给耳百家里人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的。
第32章 皇帝
清冷的天,外头的梅花肆意开放,有红梅、白梅、腊梅、绿萼梅,风采翩然,临寒而盛。耳百住进垣王府里已有一月的光景,太医说她的体内有一种奇异的毒素,因为每日摄入分量微小,实在探查不出是什么毒素,需要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因为有祁薄垣的照顾和陪伴,再加上太医开的汤药辅助着,耳百已经不再发疯大闹,只是心智仿佛是回到了三四岁时,她对诸事不知,每日只知吃喝,还有知道她的垣哥哥。
祁薄垣每日从朝堂上回来,都会先来看望她,陪伴着她,后院里已是对祁薄垣怨声载道,因他长久没有到来,皆是不明所以。
祁薄垣竟是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屋内,这有多么的于理不合,他自己知道,但他必须得这么做。
“垣哥哥~”耳百看到祁薄垣回来了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身子不松开,祁薄垣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耳百最近非常的嗜睡,不知道是汤药的作用还是另有其他,醒来的时间还不如睡着的时间多。
耳百数着手指头道:“垣哥哥已经很多个时辰都没有来看小耳了。”她垂下眼睑,有些闷闷不乐。
祁薄垣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哥哥给小耳讲故事好不好。”他亲了亲她的手指。
“好啊好啊。”耳百拍手大笑。
“小耳要听小狐狸的故事。”耳百蹭到祁薄垣的怀里,捏着他雪白的手指玩着,然后又吭哧吭哧从床榻上扶着祁薄垣站起来,在他脸颊上印下柔柔一吻。
“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祁薄垣也笑了,却闭了闭眼眸,他看着耳百,摸着她的头发,眸底有一丝复杂,眼里是如今的耳百所看不懂的。
是难过。
他轻轻把她抱进怀里,唱歌哄着她,歌词是耳百曾唱过的歌,他也随意哼着:“曾经的我不熟悉,不熟悉我深藏的风度,也不熟我浅薄的骄纵。不熟悉我梦中的故乡往何处,于是,风也轻薄,雨也轻薄,露也轻薄,雾也轻薄,那般没有任何的承重。承重的是被心放逐,夜不归宿。还有泪,还有那滴泛光的泪,把重重前路附着,直到看不清归途,只是须臾,何去何从,没有归路,不想负春与红,且看人间造作,我独自萍浮。”他的嗓音清润悠扬,有一种缓缓淌过溪水般的纯粹窝心,也把这首词的意境表达得非常好,或许是情延至自己,知道人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他轻轻哼唱,边唱边拍着她,当他唱完她就又睡着了,轻轻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安静温柔,如小兽一样的呼吸声。他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躺在她的身边,也睡了过去。
房间里换了一瓶红梅花,清水清白,阳光纯净,红梅明艳,安稳得如同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过了些时日,皇帝把祁薄垣叫去了御书房,明亮的书房内同样摆着一枝梅香,这个季节,处处芳菲迷人,尤其是在老皇帝的御院里,大片大片的梅林灼灼绽放。
祁薄垣恭谨道:“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听说皇儿最近干了一件大事。”
祁薄垣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说吧,那疯了的女子是何来历?竟让皇儿如此上心?”
“父皇……”祁薄垣心道不好,皇帝从来不会多过问自己,这次与他谈话,定有权衡。
果然,皇帝继续说道:“既然是皇儿的心爱之人,不如接到宫里来将养如何?”
“父皇……”祁薄垣待要阻止。
“宫内诸事方便,你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说完,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他的手上。
祁薄垣无法拒绝,他在想老皇帝的话,今日皇帝与皇子私下交谈故意透露出潘参政与敌国互通有无的事,老皇帝心思缜密,他走的每一步都有考量,绝不会大意到透露此事,那他一定是故意的,而祁明决最近会有大动作。他隐隐有种猜测,觉得皇帝是要利用耳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