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紧唇，冷冷出口：“贫道只见过逼良为娼，还从未见过逼人上药的！”
“哎，一清先生何必这样说自己？”西门庆庆依旧笑盈盈的。
公孙胜瞪着眼睛，被她气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他捂着胸口，伏在大红色的被面上，边瞪她边咳，咳得脸颊潮红，目光水润。
蜿蜒曲折的长发贴合在他的肩胛骨上，随着他的咳嗽微微震颤，丝丝缕缕滑下，悉悉索索扫过被面上的两只鸳鸯，最终流落在床沿上。
西门庆庆：“咳得这么严重？我来帮帮先生。”
她上前一步。
“咳咳——你别咳咳——过来！”公孙胜伏在被子上，咳得如此厉害，还拼命阻止西门庆庆上前，他紧紧攥着拳头，手背绷出清晰的脉络。
西门庆庆：“好好好，我不过去了，先生可别激动啊。”
一旁旁观的安道全：“……”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道士若是死，也是被小官人气害死的。
西门庆庆叹气，“我是一心为先生好，却不知道为何先生如此抵触我？”
她垂下眼睫，“真不知东楼有何处做得不对，让先生一直对东楼如此抵触。”
见她如此委屈，安道全看不下去了。
他跳出来指着公孙胜道：“好你个牛鼻子老道，我家官人如此心善，不嫌弃你是个盗贼，还一心帮你等转圜，更把受了伤的你们接回府，好好照料，你竟这般对她？”
“道士难道就没有心吗？就分不清好坏吗？”
公孙胜被他的咄咄责问，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甚至脱口一句：“我倒是希望自己没心……”
“啊？你说了什么？”
安道全指责声太大，没有听清他的说话声。
公孙胜抬起手臂，将手指压在鼻梁上，狠狠捏了一下。
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一半在黑暗中被艳色被子包裹，一半在阳光下白肤上蜿蜒着青丝，黑白分明，极冷极艳。
他声音低沉又隐忍，“我倒是真不如死在牢里！”
西门庆庆还没怎么样，安道全却气得不行。
安道全：“你这厮怎么说话的呢！不要以为郎中就不会揍人了！”
公孙胜艰难地阖上眼眸，睫毛一半颤在阳光下，一半抖在黑暗中。
他呼出一口热气，缓缓道：“现在，官人想从我这儿得到的，只怕是赔上我这条命都不够……”
他的表情像是认命，又像是不认命，苦苦挣扎，却仍旧被压着向她低头。
西门庆庆忍不住愣住了。
他这样子倒像是意识到自己被魅惑，却又苦苦克制自己不被魅惑。
她头一次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
原来好看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这个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肆意使用魅惑技能，扰乱他们的心智，不也是强盗所为吗？
西门庆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官人？”安道全疑惑地看向她。
西门庆庆侧过身，望向一旁插在瓶子里的花。
她轻声道：“先生，真是对不起，竟把你逼到这种地步。”
她吐出一口气，“你放心吧，哪有什么**药是永久有效的，你不愿低头便不愿吧，我救你们也不是挟恩图报，我只是见你们有才，希望能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不必走上邪路。”
她的魅惑技能，普通成功的大概经过三个月就消退了，大成功的最迟一年也会消退。
她一直都知道人心是不能靠着魅惑技能就能轻易得到的。
西门庆庆莞尔一笑，“你既然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先离开了，不过，你的伤还是让神医好好看看，小心留下疤痕。”
她转身，将马鞭折了几折，用两手握着两头，然后一缩一抻，发出“啪啪”声响。
“哦，对了。”
公孙胜抬眼看向她。
她突然转过身，松开一只手，环在胸前，另一只手握着马鞭立在脸前，她则透过小红马鞭折出的圈朝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伤好后可能会选择回到山上，我劝你还是要再三思量，你的名声在江湖上，你也就避免不了江湖事。”
“若是某些人想要逼你出山，甚至不惜杀还你身边人让你落草，你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这世道，不正是你出山一展才华的时机吗？”
她放下马鞭，笑容不变，“先生是个聪明人。”
她说罢就转身出门，还好心地帮他们把门阖上。
屋子里安静极了。
公孙胜目光失神地看着床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咳，咳咳。”安道全偷看他的脸色，“你看看，你看看，就怨你说的话，让小官人不管你了吧？”
“我说，你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小官人吧？”
公孙胜身子没动，搭在被面上的手指却轻轻动了动。
安道全道：“啧啧，你这道士还真是假惺惺，一面心里想着多看看我吧，一面又非得把人往外推。”
“得了，现在就只剩你我二人了，现在你能脱下裤子，露出你的伤了吧？”
安道全：“话说，你们道士是可以娶妻的吧？这屁股上若是留了疤，洞房之夜可别吓着新娘子。”
公孙胜此时终于抬头，冷冰冰吐出一句：“你真聒噪。”
安道全：“……”
他冷笑一声，“你这老道才不正经，说别的你怎么没反应？偏偏说到洞房你就精神起来了。”
公孙胜冷冷地掀开被子，匍匐在床榻上，不与他争辩。
“悉悉索索”声音响起。
安道全察看了一番，开口道：“啧啧，都肿的像是发面馒头了，还有血呢，用我这药擦一擦就好了，只是刚上药的时候有点疼……”
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安道全状似随口道：“你其实也很喜欢小官人吧？要不然一路上你怎么总是偷偷去林子里摘果子给她？”
公孙胜微微走神。
就在此时，安道全突然涂上药。
公孙胜一个激灵，脸都白了，他低下头，贝齿咬住被角，整个人瑟瑟发抖，额头汗珠滚落。
安道全就像是过来人一般轻笑道：“别忍了，喜欢就像是疼痛一样，是忍不住的。”
公孙胜松开被角，艳红处濡湿一片。
他喘息着反驳：“胡说……贫道怎么可能……嗯！”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安道全：“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公孙胜的脸贴到被子上，望着门口的方向。
安道全轻声道；“你想想若是给你上药的是小官人，你又会如何？”
公孙胜冷淡的脸上慢慢红了起来，下一刻又煞白一片。
他回过神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那样想了。
安道全：“啧啧，口是心非的老道。”
这下子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反驳他的话了。
安道全：“别忘了伤好后去给小官人道歉，什么要你命，小官人完全没想过。”
“就连你的心，人家也不稀罕要呢。”
公孙胜额角抵着被子，一声也不吭。
……
西门庆庆出来后，玳安还在门口等着。
她将鞭子扔进盒子里，笑眯眯道：“这鞭子不错，拿去放好吧。”
玳安气呼呼道：“刚才那道士在里面的话，小人都听到了，呸，白瞎了官人的一番好心。”
西门庆庆笑了笑，“行了，去干你的活儿吧。”
若实实在在说来，公孙胜的说法也不算错，她废了这么多劲儿，当然也是想要好好用他们，可这是两厢情愿的买卖，若他们实在不愿，她也不会强求。
西门庆庆最后来到吴用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掉到地上去了。
“教授？”西门庆庆忙推开门。
趴在床榻上的吴用正用被子遮挡自己下半身，床榻边的地上一面圆滚滚的铜镜骨碌骨碌一直滚到她的脚边。
“啪嗒”一声，那面铜镜像是碰瓷似的砸在了她的脚背上。
西门庆庆弯下腰，拾起那枚铜镜，再抬头，吴用已经将被子盖好了。
她好笑道：“教授这是在做什么？”
吴用因为疼痛，脸色苍白，一脸虚弱。
他艰难地笑了笑，“让小官人见笑了，我想用铜镜看看伤口处，没想到小官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