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里淌下泪水,怨恨至极地切齿道:“敖辛!”
敖辛面无表情,道:“魏云简,琬儿,别来无恙。”
琬儿恶鬼一样,怨气森然,做垂死挣扎:“是你,都是你!你居然骗我!都是你骗我!什么大魏皇后!什么敖家支持!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敖辛云淡风轻道:“可你不也一样信以为真了么。”
是啊,可恨她竟轻易地信了她,一步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计划。
琬儿瞪大着眼眶,看见云华门下,敖辛的身后,默然出现的另一道人影。
他高大挺拔,清冷如松。即使多年不见,琬儿也绝不会觉得陌生。
敖阙。
可是如今周遭的士兵却敬他是安陵王。
城门一破,苏昀便赶了过来,身上还带着那股渗人的血腥杀戮之气。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帮衬,他只默默地站在敖辛的背后守护着她,放任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琬儿终于明白了过来,敖辛所说的多年以后,破大魏都城的必会是安陵王。
她果真没有骗她!
然而,今时今日琬儿才看明白,此安陵王非彼安陵王!
当初她费尽心思挑拨魏云简与安陵王的关系,迫使双方兵刃交战,不想反而让第三方坐收渔利。
那时的魏云简和安陵王,本该是一路人,他们若是联起手来,今日的安陵王便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恨她对此一无所知,到头来被敖辛骗得团团转。她没能等来她的皇后梦,只等来了大魏的国破家亡。
敖辛拿起一把弓,一手往弦上搭上三支箭,松了一根手指,一支箭便离弦射出。
魏云简手里有剑,可却受了伤,连动作都迟缓了两分。
当他抬剑挡下了第一支,敖辛又松了第二根手指,那第二支箭便以他无法反应和抵挡的速度接踵而至,直直射进了他的皮肉里。
魏云简喘了口气,又勉力地抬剑挡住了第三支箭。
如此反复,每三支箭里总有一两支他无法抵挡,数个回合下来,魏云简身上已经插了零星的箭矢。
魏云简脸色苍白,伤口处的血沫溅在了脸上,他沉气乱喘,狼狈如狗。
敖辛端着弓弦,微侧着头眯着眼,瞄准了他的头,忽而再一松手指。
琬儿惊声嘶叫,可是她连上前去挡的勇气都没有。
但那支箭却没有一举射穿魏云简的脑袋,而是勘勘从他的脸侧擦过,他那半张脸上覆着的面具应声脱落。
他沉沉地盯着敖辛。
敖辛问他:“被人当待宰的羔羊,滋味如何?”
魏云简定了定呼吸,道:“看样子,上次留下你,真让你捡回了一命。”
敖辛神色平寂:“我没死,觉得遗憾吗?”
魏云简扬了扬嘴角,口吻一如从前,显得他无情得很:“当然遗憾。我得不到的人,也不该让别人得到。”
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搜遍她全身想找到解药?为何又要留下她还给攻来的徽州大军?
那是因为他听她说,来攻的徽州大军那边可能会有解药。
如若他说他到头来竟见不得她死,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大抵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失败。
魏云简伸手握住身上插着的箭矢,沉着手腕凶狠地从自己身体里拔出。箭上的倒钩勾得他血肉模糊,衣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
所有沾满他鲜血的箭,都被他拔了出来,若无其事地丢在地上。
魏云简喘了口气,看着敖辛道:“不是要我死么,光这样射箭多无趣,有本事过来和我打一场,你敢吗?”
敖辛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魏云简便朝她笑,脸上的疤痕可怖,道:“你不敢。你憎我,可你也怕我,是不是?”
敖辛抿了抿唇,亲手从士兵手上拿过一把长枪,神色阴冷,应道:“是啊,我若是不亲手杀了你,倒显得我怕了你。这一切,本该由我来结束。”
魏云简把琬儿往后冷冷一拂,随手拭了拭嘴角的鲜血,道:“你退开一些。”
敖辛拎着长枪,一步一步走来,前世种种全部重现脑海,恍若昨日。她一字一顿道:“魏云简,我说过,若是有来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第308章 如果当初
说罢,她脚下猛地一蹬,手里长枪已然猎猎生风地挥了下去。
魏云简抬剑抵挡,两人在士兵的包围下,单打独斗了起来。
他又看见了她眼底里的杀气,还有动作上的利落果决。她枪法在战场上已练得纯熟,毫不犹豫,直逼要害,她是要置他死地的,不会留半分情面。
魏云简身受重伤,根本不是敖辛的对手。
敖辛明明有多次可以一举杀死他的机会,但是她却没有,她不停地往魏云简身上添新伤,那鲜血浸满他周身。
她要让他连死也要慢慢地死。
到底是对他有多恨呢?
到最后,魏云简脸无血色,再不敌,屈膝跪倒在地。嘴角的鲜血淌满下巴,黏稠地滴下。
魏云简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又是满口鲜血呕了出来。
最后那杆银色长枪,随着敖辛陡然逼近,一寸一寸地刺入魏云简的心脏。
魏云简终于这般近地,看着她的脸。
身后的琬儿疯了叫着扑过来,袖子里藏着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此刻她举着匕首,面色狰狞地趁此空当,猛地朝敖辛扎来。
“我要杀了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敖辛还来不及阻挡,万没有想到,魏云简忽然抬起手臂,在那匕首还没有沾到敖辛的身体前,便赤手握住了琬儿的匕首。
那锋利的匕首径直穿过魏云简的手掌,他死死抓着琬儿剧烈颤抖的手,琬儿再不能前进半分。
琬儿凄厉大叫:“她要杀了你,你却还舍不得她死!”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射来,精准地射穿了琬儿的眉心。
她瞪了瞪眼,瞳孔涣散,最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殷殷血迹从眉心淌了出来,她连将双眼合上的力气都不再有。
这魏京里的雪越下越大,落进了琬儿的眼窝里,落在了她脏污的裙角上。
敖辛总觉得她那身裙子,似曾相识。
后来她才恍然想起,似乎自己曾也有过类似的。
敖辛看着魏云简那被匕首穿破、鲜血淋漓的手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手上却使力,再往他心口里送进了一分。
魏云简弓着身,那艳丽的血迹染红了一地的雪白。
魏云简声音惯带着一股冷意,但这次却很轻,看着敖辛身后沉着走来的苏昀,忽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皇后,却愿意即将做他的皇后?”
敖辛面无波澜地看着魏云简,道:“这么愚蠢的问题,还用问么。”
哪想魏云简竟笑笑,道:“是因为我比他卑鄙,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顿了顿,又看着敖辛的眼睛,道,“若是没有那些,我从开始便用光明正大的法子与你初识,你可愿意做我的皇后?”
敖辛撞见他的眼神,冷不防皱了皱眉。
敖辛咬牙道:“魏云简,死到临头了,你说这些作甚!”
话语罢,手里那杆银枪,重重地朝他身体里捅去,最终穿透了他的心窝。
魏云简气息游离,鲜血模糊,嘴上却轻飘飘地最后再道了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在军营里你身服剧毒时,我就该要了你,同你一起到地底下,再纠缠一回……敖辛,是我败了,败在了对你的一念仁慈。”
敖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染满了魏云简的鲜血。那上面的温度渐渐凉透,几许洁白的雪花飘落在通红的手背上。
魏云简没有了呼吸。
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
她不是不记得,当初在军营里她毒发时,魏云简竟破天荒地到处寻找解药时的光景。迷迷糊糊之际,外面杀喊和火光冲天,魏云简将自己的衣袍裹在了她的身上,最终把她留在了营帐内……
可是血与债,怨与恨,岂是他的一念仁慈能够化解的?
***
魏云简一死,腐朽的大魏统治缓缓落下了帷幕。
这场动乱,从开始到结束,经历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十年光景,她从一无所知的侯府嫡女变成了叱咤沙场的侯门女将;他从磨砺隐忍的侯府公子,最终变成了站在顶端、睥睨天下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