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妤靠在窗前的紫檀雕花榻上,手里捧了一碗酸梅汤,听姜誉在那边激情辱骂当朝监察御史严文轩。
原因是今日早朝严文轩把姜妤给参了,说姜妤嚣张跋扈,恃强凌弱,当街胁迫平阳王世子,无视礼法,说到心潮澎湃之时,连带着永安郡主往日那些鞭打探花郎,出言调戏民男,横行霸道的事迹又细数了一遍。
永安郡主每次被御史参的时候这些罪状都会被提起,区别只是每次都添几条新的,可惜圣上对这个外甥女十分溺爱,只要她没犯下什么通敌卖国,危害社稷的重罪,圣上都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由着御史的唾沫满天飞。
今日早朝圣上坐在龙椅上看严御史的唾沫飞了一个多时辰,都快睡着了,最后朝自己的贴心臣子宗纪使了个眼色,才终止了这场针对姜妤的炮轰。
“是平阳王世子为我说话了?”姜妤心里一喜,看来昨日的那波示好还是挺有用的。
姜誉点头,转身大马金刀的坐在姜妤身边,端起旁边小案几上的酸梅汤,仰头闷了一整碗,说了这么久的话,口干舌燥。
姜妤追问,“你可打听到世子是怎么说的?”
姜誉道:“这个平阳王世子人倒是不错,被姐你欺负了这么多次,竟也没想过报复,他说昨日他不委屈,也并未放在心上。”
“......”他就是在报复。
姜妤一口气噎在胸口,她昨日本就没对宗纪做什么,虽然原主确实派人胁迫了他,但见面之后她的态度极好,甚至还向他讨要了女则女诫,他分明可以解释昨日之事是个误会,却偏要说他不委屈,并未放在心上。
这种说法,分明就是坐实了严御史参她的话,既彰显了他的君子气度,又能在圣上那里卖一波好。
心机,简直太心机了。
她现在合理怀疑那个严御史就是受了他的指使才敢参自己,别人不知他心机深沉,觊觎皇位,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书里虽未写到他具体的谋划,但他后来那么顺利的坐稳皇位,必然很早就开始拉拢朝臣。
姜妤想起永安郡主每次遇到宗纪都会倒霉,便觉得现在有一把刀悬在自己的头上,她被死神攥住了脖颈,必须要尽快让宗纪放下对自己的敌意。
姜誉瞧她半眯着眼,嘴角紧抿,以为她这是气严文轩胆大包天敢在朝会上参她,拍着胸脯说:“姐,你别生气,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找人收拾他。”
姜妤被他打断思绪,看他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问道:“你要怎么收拾他?”
“我找人给他套上麻袋揍一顿。”
“他前脚参了我,后脚就被人套麻袋揍了,应该会怀疑到我头上吧。”
姜誉怔了一下,挠了挠头,无所谓道:“怀疑就怀疑呗,他没有证据,圣上也是护着你的。”
姜妤白了他一眼,“他是御史,便是没有证据证明我指使人打了他,日后盯着我参怎么办?”
她要立千古贤后人设,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御史,何况这个严御史可能是宗纪的人,就她这个堂弟的脑子,可别跟原主一样想打人最后被人家算计了套着麻袋打一顿。
就原主干的那些事,御史参她也不冤。
姜誉问道:“那姐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他一马吧?”
姜妤现在根本没心思管什么严文轩,随口糊弄道:“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成算。”
姜誉一向听他姐的话,听她这么说,对着姜妤露出一个他懂了的笑容。
姜妤也不知他懂什么了,走廊里传来翡翠的声音,“三小姐来了怎么不进去?”
姜娇带着婢女站在门前,笑着转移话题,“远远就听到我二哥的声音,他也来了?”
翡翠回道:“是呀,二公子也在。”
翡翠挑开门帘,请姜娇进去,姜娇见她手里拿着帷帽,好奇道:“长姐要出门吗?”
翡翠没答她,只说:“三小姐进去坐吧。”
姜娇笑了笑说:“我就是过来看看长姐的伤如何了,既然长姐要出门,我便不进去打扰了。”
翡翠看着三小姐袅娜的背影,觉得奇怪,进屋朝姜妤行了礼,“郡主,软轿已经备下了。”
姜妤嗯了声,“刚刚遇见三小姐了?”
翡翠道:“是呀,三小姐好生奇怪,人来了也不进屋,在外面站了会,又走了。”
姜妤心下了然,这是听到姜誉说要拿麻袋把严文轩套起来打一顿,回去向三夫人传递消息去了。
第7章
姜誉听到姜妤让人备了软轿,看了眼姜妤头上的伤,担心道:“姐你才受了伤,还是在家里歇着吧,教训严文轩这么点事交给我,包你满意。”
姜誉以为姜妤这是要出府亲自去教训严文轩。
姜妤注意到珍珠看了自己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搭理姜誉,微微挪动了下身子,问珍珠,“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珍珠垂着头,斟酌了会,说:“刚三小姐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她一来奴婢便察觉到了,二公子同郡主说要找人打严御史应该也被三小姐听到了,三小姐年轻,怕是说话没什么忌讳。”
这话说的相当委婉,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觉得三小姐会把这事宣扬出去。
姜妤挑眉看着姜誉,姜誉一下跳了起来,搓着拳头,骂骂咧咧的说:“怎么那么不巧,让三妹听见了,真是便宜严文轩那个龟孙了。”
姜誉要教训严文轩,不怕严文轩知道,只要不让严文轩抓到证据,闹到圣上那里去他也不怕,但这事让姜娇听见了就相当于他三婶知道了,三婶那点小心思大家都清楚,怕他继承侯府的爵位,天天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就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好在老夫人和大伯父面前贬低他,姜誉最受不了她那一套装腔作势为了侯府面子的样子。
“御史台那些言官就是欠教训,我们这些纨绔子弟虽然游手好闲,可也没用他们家的银子养,我们在街上打架损坏的物件也都是按着价钱赔偿的,也没碍着他们什么事,他们却整日揪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活像我们扒了他们家祖坟似的,姐你胁迫平阳王世子,平阳王世子都不计较,姓严的拱什么火,就这么放过他,往后那些言官岂不是要以为我们信阳侯府怕了他们,更加放肆?”
姜誉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姜妤看他脸上憋着坏,跃跃欲试的样子,把帷帽戴到头上,慢悠悠地说:“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言官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把他们惹急了,圣上对着他们都觉得头疼,说了这事你别管,我心里自有打算,你若是轻举妄动给我惹事,我剥了你的皮。”
姜二公子在外面呼风唤雨,手底下一群以他为首的纨绔子弟,但要论起恶劣程度,他在他堂姐永安郡主面前还真是小巫见大巫,是以他觉得姜妤亲自动手,严文轩不死也得脱层皮,当即就笑了,狗腿的捏拳给姜妤捶肩,“姐,我听你的,绝对不动严文轩。”
姜妤挥开他的胳膊,带着珍珠几个婢女出府。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在一条热闹的大街。
姜妤下了轿子,带着珍珠玛瑙两个转身进了聚贤堂,其他人留在原处候着。
聚贤堂是一家书肆,姜妤此行的目的很明确,把《女则》《女诫》等这个时代女子必读的书买回去熟背,倒不是她赞同这些人给女人束缚的条条框框,而是想到梦中宗纪借着永安郡主的坏名声杀人,永安郡主百口莫辩的场景,便觉得自己有必要熟知这里世人认为女子该有的样子。
不过就是背几本书,照着书中的样子立个完美人设罢了,类似于现代经纪公司给艺人营销立人设,让世人看到他们想看的样子,这套路她最熟悉不过。
宗纪杀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比狠自己这辈子没机会赢过他,但是飙演技,自己未必会输。
姜妤一进去,就见一层大堂通透明净,只挨着墙根置了黑漆描金多宝格书柜,一格一格摆满了书,每一个小书柜前摆放一套黄花梨木桌椅供客人休息看书,中间隔了花鸟梅兰等风景丝绸屏风,雅致大方。
店主一见姜妤衣着富贵,身上衣服的料子便是普通官宦人家也不易得到,极有眼色的亲迎了过来,永安郡主平日里出行排场极大,且她从未到过书肆这种地方,今日姜妤带着帷帽,店主不知她就是传闻中恶行昭彰的永安郡主,只是看出她身份不凡,便恭敬着说了一堆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