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早就想躺下好好歇一歇了。
众人簇拥着姜妤进屋,院里早就候了四个府医,轮番上阵给她诊了脉,最后得出结论,并无大碍,只是额头上的淤肿需要敷药才能尽快好转。
当然,郡主身份高贵,磕伤了头受了惊吓怎么能只开点外敷的药呢,在姜三夫人的胡搅蛮缠之下,府医又给她开了安神药,补心补气活血化瘀等没病喝几碗,暂时喝不死的药。
姜妤躺在床上,贴身婢女琉璃在她额头上了药,退到一边。
三夫人站在游廊里责骂小丫头们的声音飘了进来,二夫人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扭头看到姜妤额上包扎的一圈白布,巴掌大的小脸素净着,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蔫的,嘴角紧抿到一起,没什么血气,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的上挑盯着帐顶发呆,没了往日里的盛气,看起来真被吓到了。
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二夫人已经细细盘问过珍珠了,她不像三夫人一味的责怪下人没伺候好,拉车的马突然受惊,车厢内的姜妤不可能不受伤,只是轻微磕伤了头部,算不得什么大事,养几日便好了,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姜妤这孩子又不知死活的去招惹平阳王世子了。
姜妤这孩子骄纵跋扈惯了,身后有陛下撑腰,侯爷就这么一个女儿,整日也是捧在手心里宠,怜惜她自小没了生母,疼都疼不过来,就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二夫人原本不想说什么,便是她说了,姜妤也不爱听别人对她说教,不会往心里去,反而会因此疏远她,但此刻看着她这一张肖似寿昌长公主的脸,想到寿昌长公主临去前躺在床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唯一的女儿姜妤,请陛下和信阳侯府替她照顾好女儿,便觉喉间一酸。
没娘的孩子,就是要跋扈些才没人敢欺负。
二夫人很没有原则的自己说服了自己,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正要劝她两句,姜三夫人捏着帕子从外面进来,俯身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道:“阿妤,今日这事,三婶想想都觉得后怕,想着还是你身边伺候的不够稳重。”
屋子里伺候的几个贴身婢女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永安郡主性格刁钻,伺候的下人一批批的换,大浪淘沙似的选出了四个贴身伺候的婢女琉璃,玛瑙,珍珠,翡翠,极得永安郡主信任,把永安郡主的日常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伺候的小丫头时常有惹永安郡主不快被打发出去的,这四位却站稳了贴身婢女的位置再没换过人。
莫说是在信阳侯府其他下人面前有脸面,便是宫里的宫人们看到她们也要客客气气的叫声姑娘,能留在郡主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有她们的过人之处,三夫人想安排她的人到郡主身边贴身伺候,变着法的挑她们几个的过错,往常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被她刻意放大斥责她们办事不利,今日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正合了她的心意。
三夫人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姜妤不蠢,自然也看出来这位三婶想干什么了,这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依照原主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身边有个居心叵测的人,估计得被人当枪使了。
“三婶身边的碧玺一贯稳妥,上回你去三婶那里还夸过她做的点心好吃,不如让她过来伺候你吧,刚好名字和你屋里几个大丫头也像。”
三夫人笑盈盈的说完便见姜妤睁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她,一副完全没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的样子。
“阿妤,可是身上哪里不适。”二夫人轻声问道。
姜妤恹恹的闭上眼,疲惫得揉了揉额角,“头疼,有点吵。”
语毕,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三夫人身上。
刚刚其他人都未说话,便只有这位三夫人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叫个不停,姜妤嫌吵,虽未言明是谁,但也只有她了。
三夫人脸色一僵,在二夫人不悦的眉峰下,悻然的闭了嘴。
姜妤这丫头对家里人的态度虽不像对外人那样趾高气昂,但终归是侯爷唯一的嫡女,大宏朝尊贵的郡主,她这个做三婶的同她说话也是捧着来。
何况寿昌长公主离世多年,也不见侯爷有续弦的意思,侯爷没有嫡子继承爵位,信阳侯的爵位自然就要落到二房三房头上,她与二夫人洗膝下各有一嫡子,要论品性,二房的姜誉整日斗鸡遛狗,不学无术,在她眼里连她生的姜康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但爵位一事她说了不算,得侯爷和陛下定夺。
侯爷和陛下溺爱姜妤,姜誉那小子瞧着憨头憨脑的,心眼却不少,时常跟在姜妤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溜须拍马,姜妤最吃这一套,对他也比府里其他弟妹更亲近些,将来侯爷请封世子,少不得要问问姜妤的意见。
她安插在姜妤这里伺候的小丫头都只能在外面伺候,近不得姜妤身,原想趁着珍珠翡翠两个丫头贴身婢女伺候不力,把自己人安排过来,竟被她一句头疼给岔过去了。
三夫人闹了个没脸,姜妤身边几个伺候的婢女和二夫人身边的婢女都觉得解气,垂着头憋笑,屋里气氛有些怪异,三夫人寻着借口出去看府医给姜妤开的那些安神补气药有没有煎好。
姜妤躺在床上,闭目不语,浑身乏力,四肢提不起什么劲,真有些累了,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她暂时也不想动脑子去想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二夫人想让她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但居心叵测的三夫人还等着献殷勤,她担心出了这院子,自己这个脑子不太聪明的侄女就被孟氏给坑了,便静静的坐在床边等着三夫人一起走。
姜妤将将睡着,便被珠帘摇荡的声音吵醒了,三夫人耐性不错,刚被她落了脸面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忿,带了个婢女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
姜妤睁开眼,三夫人身后的婢女端着个红漆木托盘,待姜妤看清楚上面摆了满满三大碗黑乎乎的汤药时,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这哪里是要给她补身体,这是要毒死她吧。
“阿妤,喝药吧。”
三夫人端起其中一碗往姜妤唇边送,姜妤看着姜三夫人笑盈盈的样子,仿佛听到了潘金莲在呼唤武大郎起来喝药,推拒着说:“不用了三婶,我不想喝药。”
三夫人说:“不喝药怎么行,侯爷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金尊玉贵的,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种奉承话原主最爱听,三夫人句句话往原主心缝里说,有这些人天天在她跟前吹捧着,也难怪她会养出一副自负自傲的性子。
她不说姜妤倒忘了原主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她不想喝药也没人能逼得了她,索性扯了被子翻过身,背对着众人,“不想喝,我困了,想睡觉。”
姜三夫人接连两次被姜妤下了脸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要是不能让姜妤把药给喝了,往后还怎么在信阳侯府立足。
她心下暗骂姜妤目无尊长,不成体统,活该圣上不愿意立她为太子妃,面上瞧不出丝毫不满,“阿妤,喝了药再睡,等睡醒了,病就好了。”
姜妤盖着被子不理她,这位姜三夫人可真是毅力惊人。
二夫人看不过眼了,劝道:“罢了,阿妤受得是外伤,已经上了药,这药不喝便不喝了吧,折腾这么久,阿妤也累了,先让她睡吧。”
三夫人觉得二夫人这是故意看她笑话,阴阳怪气的说:“二嫂没有女儿,当然不知道女孩儿得娇养着,我拿阿妤当亲生女儿,她的身子骨我最清楚,这药固本培元,喝了对她身体好。”
这话说的,竟像是二夫人对姜妤漠不关心似的,二夫人被她这幅虚伪的嘴脸气得冷哼一声,她与三夫人不和已久,私底下更难听的话都说过,自然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只恨三夫人颠倒黑白,刻意离间自己和姜妤的关系。
她顾忌姜妤身体,不欲与三夫人在这里吵,三夫人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又喋喋不休的念了起来。
姜妤被吵得头昏脑胀,胸前翻涌着一股无名火气,觉得三夫人太聒噪,恨不得找东西把她嘴给堵上。
“阿妤,听三婶的话,药都快凉了。”
三夫人端着青花药碗,掀开姜妤的被子,拍上她的肩膀,姜妤不耐烦得挥胳膊想要挣开她,姜三夫人没站稳,向后趔趄两步,倒在婢女香巧怀里,碗里黑乎乎的药全部泼到她的前襟,药碗落到地上,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