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郑莱行礼说道,一挥手,马车便继续动了起来。
那边,时于归策马疾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石井街住满了大英国的武将,永安府位于中间的位置,因为是太子曾外祖母,且柳府上下皆为忠烈之辈,如今只剩下老祖宗和嫡次女一脉,圣人因着皇后的缘故,一直没有收回府邸,连永安府的牌匾都没有摘。
深夜拜访本就叨扰人,谁知时于归到的时候进发现柳府大门打开,隐隐有火光传来,不等她人下马,柳府管家便看到她,年迈的管家在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喊道:“公主。”
时于归以为又是有不长眼的人来闹事,怒气冲冲地下了马,满脸怒容地说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来闹事。”
管家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是大娘子刚回来,老太太正问话呢,天色已晚,公主来了就休息下吧,来人,去把摘星楼收拾一下。”管家年纪大,记性却还不错,很快便吩咐下去。
时于归见自己闹了误会,笑嘻嘻地说道:“就是来找柳姐姐玩的,曾外祖母既然还未睡下,我便去拜见一番。”
正堂内,老态龙钟的柳家老夫人气质端庄,雪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连衣服都穿着整整齐齐,丝毫不会因为深夜而有所失态。屋内布置得甚是清雅简单,乍一看根本无法联想到这是一个世代武将的武将世家。
柳家当年也算是一门风光,镇守河南道为一番要将,手握兵权,威震四方,侯
爷一生只娶了老夫人一人,育有两男两女,其中嫡长女便是皇后生母,不同于柳家人人习武,这位嫡长女自又体弱,爱好笔墨,当年琼华宴上更是看上金科状元——谢家嫡子,不惜做妾也要嫁给他,闹得满城风风雨雨,只因这位谢家嫡子早已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金戈铁马一辈子的永安候哪经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又舍不得女儿日日啼哭,无奈只好向先圣人讨了一个平妻的头衔送女儿入了谢府,但侯爷为此也气病了,老夫人年轻时也是戎马一生,乃是极为刚强之人索性和嫡长女断了关系,不再和她联系。直到皇后出生,老夫人软了态度,这才有了些来往。
老夫人对皇后极好,皇后性子不肖母,倒像她的外祖母,老夫人也算亲眼看着她嫁给了当时还是八皇子的圣人。
直到十四年前,河南道沦陷,侯爷及其两位嫡子双双殉国,只留下年仅十五岁的嫡幼女以及当时还在长安城内的老夫人,两家的关系又一次淡了下来。
因为这事按理太子也和柳府亲近不了哪里去,只是当年谢家在皇后仙逝未满两月便急急送了嫡女入宫,已到古稀之年的老夫人一怒之下进宫面圣,呵斥谢家不忠不孝不义十大罪状,抱着刚出生的时于归失声痛哭,这才震慑住了谢家,也算间接保住了年幼的太子,至此老夫人也算是对自己女儿彻底寒了心,断绝了往来。
“曾外祖母。”时于归像花蝴蝶一样飞扑了进来。
原本严肃的曾外祖母脸上露出笑意 ,眯着眼伸出手,乐呵呵地说道:“于归小丫头来了啊,给曾外祖母看看瘦了没。”
“哪能啊,谁敢让我瘦啊。”时于归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的眼睛看到坐在下首的柳文荷,还未进屋她就发现气氛有些凝重,这才假装高兴地跑进来,打算缓解气氛。
她对着柳文荷使了个眼色,柳文荷抿唇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
柳家女儿都长得极为漂亮,不然柳家那位嫡长女也不会这么多年生生勾住了谢家人,只是柳文荷的长相便有些普通,可能是像她镇守河南道的父亲多些,面容寡淡,唯有一双漆黑双眼,通体带着读书人的斯文气。
“这么晚来做什么,明天就是千秋大典了,可是又要胡闹。”老夫人怎么看不见两人的动作,只是她刚才还发了脾气,懒得计较这些小动作。
时于归撒娇地坐在一旁,嗡着鼻子娇娇糯糯地说道:“人家想您了嘛,而且过几日柳姐姐就要入宫陪礼了,这不是怕您舍不得所以来看看嘛,免得您把人藏起来。”
老夫人点了点时于归的额头,也不戳破她的话,还当是某人搬来的救兵,因此淡淡地说道:“你这柳姐姐恐怕是当不了你的陪礼人了,未婚之女深更半夜才回来,可不是要人笑话。”
同样夜不归宿的时于归无语凝噎,以为是太子找人告状,老夫人特意来训斥她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垂头焉脑地不说话。
“罢了罢了,夜深了都去休息吧。”老夫人也倦了,年纪大了,等着柳文荷回来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如今见她平安回来也困了,便放了两个小辈,让她们自己顽去。
第22章 千秋大典
五更初起,一声长长的鼓声自御前大内里响起,起先鼓声悠扬辽阔,似春雷惊蛰,模糊而振奋。紧接着,鼓声渐起,一声塞过一声,声音越发绵长响亮,逐渐从含元殿开始向长安城四面八方扩散。
随着内宫中鼍(tuo)鼓似水波般传递开,鼓声直至九声戛然而止。此时晨雾朦胧渐去,露出庄严辉煌的大殿一角。
御前侍卫金戈铁甲,身穿铠甲,手持佩剑,肃穆冷寂,清晨的雾霭没有模糊他们的威严反而给了他们无尽的庄严,代表泱泱大国的风华气度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内宫鼓声余韵渐歇,忽得,长安城三座城楼上戒晨鼓同时响起,像是一根绳子牵扯着三只手,鼓声整齐辉煌,鼓声时缓时急。三座相聚数千里的城楼竟然完全同步,百声钟鼓齐鸣后,乐声停止,而天空倏地明亮起来。
今日圣人五十千秋大典,长安城内五品以上官员,大英国各地封疆大吏及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奔赴入长安,只为了这次盛宴,宣武门外轩盖如市,仆役如云。
待漏院内,御史台众多御史再次检查各位官员衣着佩戴,形容举止,平日里待漏院总是三五成群,各自成派地分散各地讲话,今日全都恭恭敬敬地按顺序站好。直到他们听到三鼓齐鸣声渐止,神情皆为一振。
刚刚从太庙刚回来的太子瞬间从沉思中回神,他敛神垂目站在最前方,查看皇子亲王的御史露出满意的神色。
太子姿态从容,穿着得体,从不需要御史监督,向来最为御史放心,他身后站着身着皇子衮冕三位成年皇子,大皇子安王殿下,二皇子荣王殿下,五皇子尧王殿下。
负责亲王皇子的御史颇为头疼,前两位成年后便上过朝,大皇子一向循规蹈矩,不爱冒尖,二皇子沉稳有理,从不出错,五皇子虽以成年却至今还没上朝议事,是以今日第一次上朝,因之前佩戴金龙五爪玉佩违制事情现在还是神情不悦。
门外,黄门力士站在金水桥前,屏气挥手,用力挥鞭三下,长而柔软的鞭子在空中发出尖利鹤鸣。
三声鸣鞭后,太子理了理衣袖台步走出待漏院,神情肃穆向含元殿走去。一行人动作轻而迅速,穿过微亮的天空,在一排排元前禁军中穿梭而过,跟在太子身后走向今日大典。
惠安帝穿青黑色玄衣,下套黄赤色纁裳,腰系白罗大带,垂挂蔽膝。黑色玄衣用金丝勾边,五色线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花纹,黄赤色纁裳则以轻重缓急,从上而下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花纹,华丽厚重的衣服在长明灯下闪着熠熠金光。
他端坐九阶明台上,十二旒冕冠长长垂落,红色朱缨系在下巴处,让人窥探不了圣人心思。他看到年轻太子的身影在薄雾中矜贵端庄地缓慢走近,他和皇后只有一双眼睛极为相似,琥珀色琉璃双眼,不管看着谁都像是被人温柔注视着。
他聪明好学,太子太傅安泽赞不绝口,性格坚毅果断,文武百官无一不服。他虽长相不似皇后,但言行举止无一次不像皇后。
他的皇后也是这般敏而好学,决而果断,一双含情似水眼眸悲天悯人,让所有黑暗无处遁形。
“儿臣叩见圣人,吾皇五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在含元殿门口站定,动作标准,礼仪优美,徐徐拜下。身后皇子百官紧接其后,呼声震天,响彻云霄。
惠安帝收敛神思,沉声说道:“众卿平身。”
太子起身,百官遵循,依次进入朝堂站定,文官为右,武将为左,三师三公阶下赐座,太子另设一席,五皇子时庭闻斜了一眼格外与众不同的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