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弱弱说道:“陈三娘子也不是故意的,她一向心直口快……”
“那便好好改改这性子,还不向柳娘子道歉。”周云舒笑脸盈盈地说着。
“是啊,柳娘子性子最好,你也不是无心的,定会原谅你的。”谢凤云抚了抚鬓角,入场搅乱这池水。
顾静兰柳眉一竖,生平最恨这种和稀泥的胡话,出声淡淡补充道:“原不原谅另说,有心无心却是不好说的。”
“怎会有心,茜茜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常王爷也是从边疆退下的将军,又被圣人亲自册封,哪里会有心呢。”王慧心摸着酒杯,嘴角含笑。
也有人真心和陈茜茜关系不错,不得不硬着头皮缓和道:“怎么会是有心,茜茜素来敬重边关将士,只是性子急才说错话……还不去道歉。”她扯了扯陈茜茜的袖子,着急说着。
陈茜茜就像是一颗藤球,在场几番势力角逐下,在场中模样狼狈地滚了几圈,可她毫无办法,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视线不敢与柳文荷相交,强忍着眼泪,不敢落下。
她父亲正二品的大将军,柳家永安侯的名声早已败落,柳南枝虽然是河南道大将军可毕竟不是长安城内的人,今日一道歉,打得可是他父亲的脸。
时于归看着场下气氛,热烈又尴尬,心思浮动,绵里藏针,各有各的心思,也算达成今日一点目的。
“在场各位娘子需明白,今日长安城四方和平繁荣离不开边境八十万战士,其中镇守东边要塞的是柳家嫡幼女柳南枝,柳将军及笄之年入河南道,延续柳家风骨,不堕柳家威名,一杆□□护卫边境数十年安稳,乃当世楷模英辈。”时于归肃然说着。
有人闻言脸上同样严肃庄重,殿中但凡有志气的娘子,她们的目标便是柳南枝,那个在父兄口中的巾帼英雄。
“公主所言甚是,柳家即使如今门庭凋零但容不得他人污蔑。”殷素点头附和着。
谢凤云眉心蹙起,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丝线索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听到时于归冷淡的声音。
“立夏,送陈三娘子出宫,务必讲殿上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常王爷。”
“我……不……”陈茜茜脸色大变,今日若是被公主赶了出去,那陈家人今后在长安城就彻底抬不起头来,她姐姐还在与王家一支贵人议亲。若此事尘埃落定,她便成了家族的罪人!
所有人或隐晦或直接的视线投射到柳文荷身上,虽然大家都知道公主与柳家交好,却没想过公主竟然会直接为了她得罪一个王爷。
“为何不可,大英历来抚恤将士,厚待家属,再者柳家再不济也是我母后长辈,断没有一个小娘子就可以欺侮的道理。”时于归掷地有声,她端正跪坐在上首,冷静矜贵,曳地长裙如牡丹般散落在地上,艳丽色泽衬得面如冷玉,气质凌厉。
“可我祖父……父亲……也是……”陈茜茜气若蚊呐地反驳道。她想说,我父亲是将领世家出生,曾祖父也是荣归长安,荣耀万里,为什么比不上柳家。
“人有亲疏,将又尊卑。”时于归掷地有声。
时于归手指间隐约可见是一枚玉佩,一枚并不罕见并蒂莲缠枝白玉玉佩。
众人的视线都未曾在玉佩上停留,只有谢风云倏得变了脸色。
——她曾在太子腰间见过这枚极为普通的玉佩。
“各位皆是大英栋梁子女,小事小非,不足为虑,但大是大非立场上还请各位清楚,文治世,武□□,不论高低,皆是良才。”
“自然,文武皆良才。”周云舒点头称是。
圣人虽然重武,但长安城向来繁华,不染战事,重文轻武也是不自觉形成的惯例。周太傅虽是文人翘楚但素来敬重武将,周云舒是他亲自教导自然也深受影响,对于时于归这话极为赞同。
“我欣喜柳家,欣赏柳娘子,可不止单单是因为柳家忠烈。”时于归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柳文荷身上。
柳文荷至争端开始便一直低眉敛眼,眉间蹙起,严肃而庄重。
她感受到时于归视线,抬头,浅淡如水的眸子看不出情绪,竟觉得一丝严肃庄重。
“先与柳姐姐道歉,之后便体面些出宫吧。”时于归笑说着,眼底冷漠。
“我……我不……啊……”立夏眼疾手快捏住她的手,阻止她扑倒公主面前,强硬地提着人来到柳文荷案桌前。
陈茜茜早已花了状容,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她可以对公主服软却很难对一向鄙夷的柳文荷低头。
——柳家明明在长安城中是排不上号的人家。
她倔强地不肯低头,殿内一片寂静。柳文荷此时淡淡出声:“你无须与我道歉。”
她冷静地说着,顾静兰着急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周云舒扭头看向她,殿中众人露出果然如此之色——柳文荷一向软弱沉默。
柳文荷温和地拍了拍顾静兰的手背,无视众人实现,继续说道:“柳家从不需要虚情假意,你若是真觉得错了 ,常王爷自会登门谢罪。”
时于归眼底露出赞赏的神情。陈茜茜脸色煞白,她道歉不过是女儿家打闹,若是常王爷低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常王爷虽是武将出身但他本人却是学文之人。因着是中立派,在党/派林立的长安城还算颇为吃得开,圣人逢年过节也是时常赏赐,不然陈倩倩不过是一介闲散王爷的嫡幼女如何能入今天宴会。
对面端坐的谢凤云皱眉,她现在觉得今日宴会定是另有深意,千秋公主果然不会无事办什么宴会。在场诸位只要脑子灵活点的,个个都浮现类似想法。
谢凤云看向柳文荷,眯了眯眼,眼底露出深意。
柳娘子爱荷在长安城也算是另类的事情,她不由想到东宫常开不败的荷花,那池荷花真是漂亮,宫中所有地方地方都能窥其一角,摇曳生姿,亭亭玉立。
“不过是一句话语争端,若是扯到长辈就斤斤计较了些。”谢凤云出声缓和着。
“家族蒙羞乃是门楣大事,谢三娘子平日出门难道也会任由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柳文荷抬眉,目光平和冷冽,一扫平日温和笑意,神圣威严。
谢凤云嘴角抿起,极为不悦。
“既然如此带下去吧。”时于归懒懒挥了挥手,神情轻松。立夏捂住陈茜茜的尖叫,连抓带拉地扯了出去。
“本是开开心心的一件事情,不必被人搅了心情,开宴吧,宴会过后,本宫已叫人在湖中备了不少游船,蓬莱景致别致,各娘子可游湖观赏。”时于归笑说着。
樱桃宴不是大宴,只以樱桃、冰饮与消暑瓜果为主,一般都附带游湖与赏花。
“倒比西南边的樱桃要大,稀奇。”西莎不怕露怯,捏着一颗樱桃扔进嘴里,言行颇为粗犷。
“南边特有的贡品,自然难见。”谢凤云抬眉,冷冷说道。
西莎在谢凤云说话间已经吐了好几颗樱桃核,闻言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什么地方吃什么樱桃,也不会觊觎其他地方的东西。”
时于归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西莎性格早有耳闻,据说这几日在长安城得罪了不少人,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第145章 凤云心思
惠安帝当夜就知道早上风荷殿发生的事情, 王顺义低眉顺眼说道:“常王爷午时便来了,大家人在观星台,太子让人拦住不让见。”
“太子?他好端端地掺合时于归这泼猴的倒霉事做什么……”惠安帝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 神色逐渐严肃, 手中捏着的符纸都静止在空中。
王顺义更加沉默, 全身隐在烛光黑暗中,眼观鼻子鼻观心, 就似在屋内消失一般。
“太子……太子……柳家如今只剩下一个柳文荷了吧,柳南枝也已经三年未回长安了吧。”惠安帝喃喃自语, 头疼地揉揉脑子。这几日他日日去了观星台的道场, 早出晚归也实属疲惫,没想到回宫休息了还要碰上这些事。
这事实在是有些乱,辈分就乱得很。
柳老夫人四十高龄生下柳南枝, 她的嫡长姐出嫁时她刚刚出生, 没过一年长姐柳南风生下谢府嫡长女谢温, 也就是皇后, 这对亲姑侄也就差一岁而已。十五年后谢温嫁与当时还是八皇子的圣人,没想到一年后柳家男丁战死沙场,还在议亲的谢南枝被迫中断婚事, 在战事危机之际,挑了柳家战旗奔赴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