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不过一个纨绔子弟,佩戴玄铁刀具,招摇过市,玄铁乃举国重器,他一个无品无阶的贵门子弟如何可以承受,你让大英六十万边境将士如何服气,你让每年战死沙场的大英子弟如何安然阖眼,他们保家卫国,不是让你们大逞一己之私。”时于归气极,庭院内只回荡着她的声音,宫女内侍跪倒一片,皆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丽贵妃见大殿内有人影晃动,双眼瞬间通红,媚眼含泪,软弱无力地反驳道:“尧王比公主还要小一岁,性子跳脱不识大体,你身为长姐自然是可以教训的,杨坚虽然无能,但毕竟也算杨家娇儿,公主口出恶言让杨家今后如何立足。”
杨沛祁也顺势跪下,用力磕头,声音哽咽地说道:“杨坚着实碍了公主眼,是老臣教子无方,还请公主恕罪。”
立春眉心一蹙,上前正要说话,时于归挥手示意她退下。
她视线打量着这两人,像是看着戏台上唱戏的人,敲锣登场就等着给看台上的人观察品鉴,可笑又无能,但凡杨家有一丝底气,今日他们就不会站在任由时于归打脸。
“皇家无幼子,不识大体佩戴五爪金龙应受鞭刑三十,杨坚佩刀玄铁刀具流放三千里,这些规矩不是本宫定的,是大英万千学士用前朝血泪经验总结出来的,是大英开国功勋呕心沥血之作,如今他们配享太庙,人人敬畏,而你们杨家无法立足是你们德不配位,自甘堕落,以色媚主,无能无耻,与本宫有何关系。”
她的眼睛闪着深沉的光泽,那身庄重的朱红色袆衣在她身上熠熠生光,像是她留着这样的血液便注定要流露出这样的风采。她今日打破了众人对她无法无天骄纵霸道的想法,时于归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千秋公主,她的责任与担当从不会在时光中流逝。
一直跪在地上的王顺义抬头看了眼公主,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何时,这位看似胡闹骄纵的公主今日也长出一丝皇后姿态,那身朱红色袆衣恍惚间和深青色高交领重合,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睛不知何时早已透露出稳重端庄的神色。
——公主终究是长大了。
“你……你……”丽贵妃被时于归这番话气得人都晃了几下。
豆绿立刻扶住她,眼睛通红,大声哭喊道:“丽贵妃终究是您长辈,您……您太过分了。”
时于归闻言,笑了笑,她目似寒冰地看向说话的人,一字一句说道:“她也配。”
杨沛祁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丽贵妃娇弱委屈的面具都忘记戴上,脸上震惊之色再也忍不住。
“本宫是圣人亲封的千秋公主,皇后嫡女,母亲是贤安皇后,外祖父是开国元勋永安候,一门忠烈,而你不过是二品贵妃,庶不及嫡,你不过一个妾侍……”
“放肆!”禁闭的宫殿大门终于打开,里面传出惠安帝的怒吼。丽贵妃借势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杨沛祁也哭得涕泪纵横,情不自禁。
时于归看着终于走出来的圣人,旭日普照下的帝王神情阴晦不明,脸上还残留着怒气。他是真的生气。时于归心中毫无畏惧地想着。
只见圣人怜惜上前扶起丽贵妃,瞪了一眼时于归说道:“无法无天。”
丽贵妃娇弱躺在他怀里,抽泣地劝着:“是臣妾无用,圣人不必责怪公主。”
时于归漫不经心地笑着,她像是一点都不惧怕圣人的怒气,拦住圣人带着丽贵妃入御书房的脚步,笑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御书房乃是圣地,丽贵妃如何能入得。”
惠安帝怒气瞬间又漫了上来,他高高举起手来,看着时于归倔强的双眼,心中挣扎许久终究还是舍不得打下,只能喘着气说道:“别太放肆。”
“欧阳御史曾触怒父皇,父皇气得要把他拖出去,结果是母后亲自来御书房三拜陛下,言明御史无过,职责所在,不应当斩。当时父皇对我感慨母后行为端正,我既然代母掌管凤印,自当行使这份权力。”
“时于归!”惠安帝怒吼。
时于归敛眉,她拿出袖中凤印,高举头顶,在圣人面前缓缓跪下。
众人皆惊,立春立夏面露悲愤之色,她们眼睁睁地看着瘦弱的时于归在圣人面前跪下,眼眶瞬间通红,顺势便也跟着跪下。
“公主。”王顺义轻呼,膝行至公主身边,心疼地要去扶起时于归。圣人疼惜公主,早就赐她御前行走不必下跪的特权,公主连千秋大典等盛宴都不曾下跪,今日竟然当众跪下,他如何不心疼。
惠安帝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一把推开丽贵妃要去扶起时于归。时于归避开他的手,态度坚定说道:“儿臣今日不再是千秋公主,而是作为凤仪掌印人再次恳诫陛下。”
“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所于天下划一,不已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刑部侍郎顾明朝行刑部职责反受其央,入狱大牢,此次以后法驰国乱,天下之乱,儿臣恳请父皇慎重对待顾侍郎所言。”
时于归磕头拜下,光洁的额头触及冰冷的青石板,心中安然。这事太子殿下不能做,因为他是储君他要维护大局,御史台不能做,资格不够,性命堪忧,皇族中人不能做,各有私心,人心浮动。放眼望去竟然只有时于归才是最合适的。
她是凤仪掌管人,大英皇后可以参政,她代母掌权,身份上也最为合适。她早就听闻她母亲曾经短暂又辉煌的一生,哪怕今日不为时庭瑜,不为顾明朝,她也要替她素未谋面的生母把生前最看重的事情延续下去。
她是时于归,是千秋公主,是大英唯一的嫡公主,有些人一出生便注定有着不一样的使命。
惠安帝注视着时于归,这人明明是他亲手娇宠着长大的,他自以为最为了解她,但今日不知何时,他恍惚觉得有些熟悉又陌生,好像他的皇后站在他面前,穿着那身厚重的袆衣,遥遥而拜,这一折腰,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你是在逼朕。”惠安帝闭上眼,沉声说道。
时于归不言不语叩首再拜,抬头的瞬间额头一片通红。
是了,这个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女孩,连圣人轻轻拍下手都会红起来,更何况是今日这两下重重的磕头。
丽贵妃跟随圣人十四年,最能揣度圣人心意,今日见此场景突然冒出心慌的感觉,但她不知为何不敢说话。圣人对时于归是不同的,那种不同是难以形容的,他宠她,不仅是带着对女儿的喜欢,更是延续对皇后的宠爱。
——死去的皇后是后宫众多女子心中的一根刺。
“你太放肆了。”惠安帝蹲下/身来,他紧紧握住时于归的胳膊,手指发白,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看着已经仙逝的皇后,目光哀伤深沉,“国不可无法,你母亲说的。”
“都依你。”
——我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还有段内容要写的,但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就不写了,这段内容的要点,找个机会换个地方重新插进去吧。
第114章 明朝出狱
长安城这几日乱的很, 谁也没想到昨日还煊赫不可一世的杨家今日就这么突然倒台。太子殿下亲自带队去了杨家,铁甲森严的禁卫军像铁桶一样包围住富丽堂皇的杨府,烈日灼阳在无云晴空上悬挂,热浪滚滚像是把人架在火把上烤着。
杨家门口不知不觉中汇集了大量人员, 惊疑打量试探的视线在门口徘徊, 大门紧闭,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尖叫声、呵斥声屡屡传出。
时庭瑜站在大堂壁画前, 一副巨大的迎客松刺绣挂在厅堂上,画面栩栩如生, 连山间的那缕若隐若现的日光都在艳阳下闪着金光。正堂大厅雕梁画壁, 金碧辉煌,百年松木做成的椅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不过是短短十日,他便瘦了一大圈, 眉目更加锋利, 太子朝服腰间束着的玉带又进了一格, 裹出腰肢轮廓, 他长身玉立,姿态挺拔,郑莱站在一旁, 右手握剑,面容严肃。
“殿下,人齐了。” 蔡云昱拱手站在门口, 恭敬说道。
他身后跟着一连串带着枷锁的人,为首的便是杨沛祁,杨沛祁眼睛通红,原本整齐端正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背后, 他身后站着杨家大大小小全部人,连一个妾侍刚出生的婴儿都算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