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们气得骂起人,彭家荣一把搂住女儿,力道重得把绮芳都勒疼了,“杀千刀的,我们芳芳一个小姑娘怎么得罪他了?这人的心怎么这么狠。”
周莲漪很快镇定下来,因为极度的愤怒,脸上的线条变得冷硬,问绮芳:“你想想跟那个图书馆里员以前有没有过接触?”
绮芳摇头,“从我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里,对这个姓孟没有一点印象,出事前,平时要上学,我也就在周末的时候偶尔去图书馆转转,没见过这个人。”
余友渔着急上火,扇子摇得飞快,“对这个儿子我没印象,但他爸叫孟庆柏,我还记得这个人,建国后一直在文化馆整理古籍,也是个书呆子,只跟书为伍,他对明史有研究,我因为喜欢明代书画,还找他聊过几回。但没见过他跟小金爷爷有交往啊?他儿子手里怎么会有《酒经》?”
“先别管《酒经》怎么来的,你孙女就要性命不保了。”周莲漪打断老伴的回忆,对大孙子说:“绮芳刚刚说的那个小装置你们会不会弄?如果不会,就赶紧去省城找你们大伯,离明天中午还有将近一整天时间,还来得及。”
余凌霄早就画好了简单的电路图,把图推向前,讲解道:“不用,大伯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没少教我们几个,用扑克牌那么大的卡片绑上简易装置,弄个电容三点式振荡电路,把东西提前放在附近的书架,我们可以通过收音机调频听到他们的讲话,最远可以接收到十米之内的声音,需要的东西没几样,在咱们县城就能找到。”
“你们赶紧去弄。”余泽湃催促,看了眼老婆怀里的女儿,“芳芳,从现在开始,你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别到处乱走。”爱女如命的男人这会脸色苍白,是真被吓到了。
晚上在余家碰头,金镰侃眉头没有舒展,因为他们一下午打听出来的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语气有些迟疑,“姓孟的叫孟佑堂,住处靠近东城墙,离幽水桥不远,上次伤害绮芳的人,八成就是他。
这人现在独居,母亲早在他四岁的时候就离世了,父亲在五年前去世,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跟邻居接触也少,平时除了上班,就闷在家里看书,邻居对他的了解不多。
我们给了图书馆跟他一组的一个同事点好处,透露说他的工作确实是变相接了父亲的班得来的,这个人干活很认真,从不迟到早退,性格极度内向,很少跟同事交流,对他的了解就仅限于。”
这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隐形人。
绮芳经过一下午的思索,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问小金,“城里人喜欢东家长西家短,邻居有没有发现他反常的地方?”
邻居的消息都是刘双志去打听的,想了想还真有点异常,代小金答道:“据住他隔壁的伯娘说,她给孟佑堂介绍了个女朋友,是县医院的护士,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都准备谈婚论嫁了,半年前孟佑堂毫无缘由跟那个护士提出分手,为他为什么分手也不说,弄得她这个媒人十分没脸,一说起来都是抱怨。”
半年前……时间确实对得上,绮芳眼神微动,听刘双志接着说道:“还有件事,算是个小事,孟佑堂受他父亲影响同样爱书如命,家里有很大一批他父亲当年偷偷藏到山里的古籍,他专门空出一间屋子存放这些图书,但最近他把书还有家里一些家具什么的,都搬走了,邻居问,他回说要收拾屋子,暂时把东西搬到别处。”
听到这里绮芳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孟佑堂会不会跟她有相似的经历?同样是穿越者的可能性不大,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对自己无缘无故的恨意。
他最有可能是个重生者,或者跟她一样对这个世界原来的走向有所了解。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走得好好的,会出现她这个异世来客。先有孟佑堂的伤害,后有她的穿越,原来的书中世界,原主可没有这场无妄之灾,前因在孟佑堂身上。
孟佑堂就是这个世界区别以往的原始变数。
至于他为什么对自己存有恨意,可能他知道上一世的结局是由她促成的,让她消失,小到他的个人得失,大到龙城的隐患,都能彻底消除。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穿书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绮芳只能在心中想想,没法跟第二个人诉说。
绮芳确实猜对了一部分,孟佑堂下班回家之后,望着空荡荡的家,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家中关于明朝地方志的珍贵书籍终于不用再被泡毁在龙城的大水里。
为什么是再,得从他在父亲忌日那天给父亲上坟时说起,那天下了场大雨,他淋了冷雨回家就感冒了,胡乱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是父亲在喊书书书,喊完了书又喊水水水。
第二天起床后,他以为昨晚的梦是自己发烧导致的,没当回事,照常上班,但此后夜夜梦境光顾,画面是连续的,有他枯燥的生活,有结婚宴客的场景,有龙城被大水围城的景象,还有他找了一条船划回家之后,发现在家坐月子的妻子和出生没几天的女儿没能躲过大水的惨烈,更不用说一屋子被泡烂了的古籍。
通过梦境他知道这场大水,是金佘两家斗法造成的。余家孙女偷了金家孙子的《酒经》,送给佘家孙子,才导致金家孙子玉石俱焚。
其实这里面也涉及到他,正是他两年后在图书馆无意中发现了装《酒经》的盒子,用他向佘家换了他们抢来的金家珍本古籍,《酒经》的拼图也有他的一份贡献。
梦境虚幻,起初还半信半疑,当他按照梦境所示,真在图书馆里找到了《酒经》,他再不怀疑,把梦境看成老父亲的示警显灵。
他没上几年学,一味的苦读,书就是他的命,毁掉一屋子书,就等于杀了他无数回。想法偏执,他不再打算结婚,妻女不存在,他就没有牵挂。他也没为自己梦里的行为后悔,他甚至不恨造成他妻女惨死的金镰侃。
他恨余绮芳,也恨佘庆丰。
佘庆丰上学不在城里,余绮芳最好解决,想办法将她骗到僻静角落解决掉,但她命好,竟然活了下来。一次没得手,再次下手他需要好好策划。
当孔庙的事情被传出来,他心中立即焦急起来,没想到梦里的事情提前发生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余绮芳最后反水,佘庆丰没有得到东西。
但他却更叫焦虑了,只要这两个人还好好活着,哪怕《酒经》全归了金镰侃,也不能保证余绮芳不会被佘庆丰再次诱哄住,犯下大错,酿成毁城惨祸。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他不用亲自动手,用《酒经》诱惑佘庆丰,让他来处理余绮芳,然后他再将佘庆丰的暴行揭露,让他伏法,一命还一命,至此隐患全消。
第二天中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佘庆丰和孟佑堂面对面,孟佑堂依言亮出装《酒经》的乌木盒子。
佘庆丰看到过另两件盒子的实物,虽然不被允许上手去摸,但佘庆丰确信,这是真的。孟佑堂按照轨迹滑动机关点,并没有木头构件跳出来,说明孟佑堂确实对里面的内容不感兴趣,封胶并没有被解开。
屋内昏暗的光现将佘庆丰眼底的狂热掩藏住,有了这个盒子就能拿来跟金镰侃交换,将姿态放高,他甚至能让金镰侃付出血本。金佘两家之间,上天还是偏爱佘家。
好奇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这东西?从你过世的父亲那?”
孟佑堂轻哼,让你知道些也无妨,“运动一开始,文化馆第一个被破坏,书本被烧掉后,革委会就把这里作为关押坏分子的地方,金秉麟曾经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
不用往下说,佘庆丰能够猜出,金秉麟当年并没有将所有盒子托人保管,而是将一个盒子藏在图书馆的某个隐蔽之处,被孟佑堂无意中寻到,对了图书馆二楼有个万字不断头的木屏风墙,这就对了。孔庙的事情传出,他联想到这东西的价值,所以拿出作为交换条件。
佘庆丰眼底蠢蠢欲动,不是没想过把东西当面抢走,但这里是孟佑堂的地盘,他既然敢当面亮出东西,一定有所准备,没见他今天把门都锁死了,勉强按住抢夺的欲望。
孟佑堂将佘庆丰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嘲讽,佘家人跟这《酒经》就是狗和骨头的关系,本能地被它吸引,跟他想的一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看到实物,这事已经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