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些时日,吉胡嘉嘉与飞光落脚的山庙门环上每夜都被人绕一只玉兰花。既然人家是打算偷着献殷勤,吉胡嘉嘉也就没去探究到底是谁。只是那夜踏门而出洗砚台,正好瞧见了萧衍正捏着朵玉兰立在门旁,正要把玉兰花绕上门环。
吉胡嘉嘉也不是攮不透心头肉的傻子,萧衍当时那痴心模样和当初的自己待吉胡衡臣时有什么差别?如今二人虽是异地而处,这错却还是一模一样的,且更加人伦罪孽。
萧衍如今,松着胯坐在玉兰树下的交椅上。
出过家的人本该是清和平允、尔雅温文的,可萧衍遭一番佛门洗礼,还俗后反倒同过往天差地别,倒行逆施起来。他一双眼狡黠又漂亮,像极了一匹元种未定,半昏半醒的野狼。
想来这个住着未来大帝的萧府里的暗潮涌动,是会叫人面目一新的。
萧衍腿上和脚边各趴着一位素衣和红衣的美人,只是素衣的美人一身艳俗皮囊,着素衣却很是不配了。
吉胡嘉嘉心情有些复杂,秉性遗传好似照镜子,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也跟自己一样也是个色中饿鬼来的,可若是像吉胡衡臣那样不近女色,看一切,一切都是石头小草的高洁模样,似乎也怪叫做娘的操心的。
萧衍:“把稳手里的弓/弩,我让你们射哪儿,你们就射哪儿。”
萧家院中立了二十三个背箭轻候,听了萧衍的话都是从风而服,弓弦箭指萧衍手指的箭靶。二十三把箭,箭箭无虚发,将箭靶穿得通破。
“有些准头,”萧衍再一指正卧在墙角酣睡的大犬,“那儿。”
轻候们先都游移不定,可终究还是叫那头跟了萧衍多年的大犬死成了个箭靶。
萧衍伸手将额头的发往后拢了拢:“是谁?”
二十三个轻候,大犬身上只留了二十二把箭/弩。
萧衍移步向那个长了串慈悲心肠却不肯听命的轻候,又从这轻候背后的箭篓里拔出了一根,抬手就将人穿吼戳死了。
月下,他一个人的影子便能笼罩整个萧府跪了一地的人。
他可是强大的高门子弟啊,他可是乱世的枭雄啊,他喜爱极了一手遮天,他想极了能一手遮天。一手遮天的感觉太美妙了,最高的山巅就是属于强者的,这世间的额横撇竖捺的形状都该由强者定义,不然强者何所谓强者?
萧衍:“你们,要听话~”
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然兴义阑珊。
地上的人见状都舒了口气,哪个不想现在就回家洗洗睡?与萧衍这样心神不定地相处,实在比盖长城堡垒还累。只见萧衍起身搂住了身畔素衣美人的腰,将她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胯,满眼地被取悦。
萧衍:“你怎知我对穿素衣的女人牵肠挂肚?”
素衣女:“参军被个素衣女子勾过魂,咱们三桥宅谁人不知?”
萧衍:“好~”
萧衍鼻尖嗅着素衣女子脖颈间的香粉,再一心二用地腾出只手,手腕轻转,指向弓/弩轻候,再引他们的眼落至素衣女子的心口:“这儿。”
众人惊,却无人再敢悖逆萧衍。
一根箭弦从素衣女子的心口贯穿,几乎也要刺伤后方的萧衍。
朝为红颜,夕为白骨,那位素衣女子还未从萧衍挑起的情/欲中跳脱出来,顷刻之间便就死在了二十二根弓/弩/箭之下。
吉胡嘉嘉再瞧一旁的红衣美人,眼见着美人登时就裙下一片尿渍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头疼,亦有些自责。
孩子还是要父母带的,这些年抱着不愿骚扰之心,任由萧衍自行疯长,竟一不小心叫他长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辣手变态。
萧衍:“来了?”
吉胡嘉嘉闻言,还没惊个完整,就被萧衍握着脚踝,从玉兰树旁的墙头上拉了下来。身姿轻逸一动,撞下玉兰树上被殃及池鱼的玉兰花瓣。那些玉兰花本还有些含苞待放的,经这一撞,竟都开了苞地落进了萧衍地怀里。
同玉兰花一同落进萧衍怀里的,还有一身素衣的吉胡嘉嘉。
月下玉兰潇潇簌簌落响声于地,如孽缘,在呜咽。
萧衍:“我小叔派来的刺客都是你帮我挡下的?图何?瞧上我了?”
吉胡嘉嘉:“萧叔达,我幼时受过你家恩惠,此来报恩,助你功成!”
第47章 乖戾
那时,飞光一时等不到吉胡嘉嘉,甫一偷瞧萧府内院,又见满地的人血,以为她是怎的了,这便摘了身上的佛珠,也不念阿弥陀佛了,一路近乎打砸抢地闯进了萧府要人。以至到了最后,这些日子摸骨赚的银两大都被萧府管家讹走,做了理赔。
现下,飞光正躺在一破庙里看月亮、啃烧鸡、拍着大腿将佛经哼成小曲儿。身前还摆了几柱不知何时买的新香。
吉胡嘉嘉见此很是在心里赞叹了一把飞光,才与人打了一架,还又破了财,现在就能稳准狠地做到附庸风雅、不拘一格,原来飞光当真是个生死看淡的佛门大师?
她上前,亲亲热热地抢了飞光手里的鸡腿,“吃独食?大师今日实在暴躁了,萧衍能拿我怎样?我可是他亲生的娘……”
飞光:“阿弥陀佛,你顶着一张吃了人生果的女娃娃脸,小僧想着你又不能与萧衍说你是生他的娘,说出来谁敢信?又想着你是擅闯萧府,自然怕你被人胡乱拿了……”
吉胡嘉嘉:“他认不出我,还认不出你?你是他剃度教化的师父,他能不卖你面子?”
飞光:“那也得他肯认小僧……”
吉胡嘉嘉:“他为何不认你?”
飞光:“不知,自他还俗后就……”
吉胡嘉嘉:“你睡他女人了?”
飞光:“你走!”
吉胡嘉嘉瞧了眼飞光手上的伤,也不知他那时撞上了哪里,心头即热又愧,从他身上掏出些草药给他包上。
吉胡嘉嘉:“肿得跟猪蹄似的,你当时不如就这么掏出手来馋死萧府那一干不中用的。”
飞光突然正经看起了吉胡嘉嘉:“阿弥陀佛,嘉嘉你要如何助萧衍‘功成’?”
吉胡嘉嘉望了把头顶的月亮,心中笃定得正经:“偷人~”
飞光:“阿弥陀佛?”
吉胡嘉嘉:“南梁与北魏早晚要在淮河碰上,南梁眼下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统领水站的将领,北魏不是有个大将钟约么,我去给萧衍偷回来!”
水阎罗钟约与北魏帝拓跋宏是连襟,还有拜过把子的过命交情,如今被北魏人当颗万年灵芝供着,南梁的高官厚禄自然贿赂不了,如何策反这个水阎罗,吉胡嘉嘉心里有数没底。
加之,掰扯政局这种大业,就得看谁势大,从前得过势的人想复古,现在得势的人想维/稳、还没得势的人就想造反。萧衍一族倒是势大又想造反,可这把帝王座寥寥唯一,吉胡嘉嘉却并不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稳稳地搬到他跟前去。
毕竟她从前只需面对小二的贪吃,老三的无脑、小九的爱臭美,诸如此类的杂碎……
飞光:“阿弥陀佛,嘉嘉别忧,万事小僧陪你。”
吉胡嘉嘉:“不问其中困顿险阻,就说要陪我?”
飞光:“小僧陪你。”
吉胡嘉嘉:“大师为人也忒好。”
飞光:“小僧为人不好,只是对你好。”
吉胡嘉嘉:“……”
讨女人欢心是门手艺,学得不好的,手里的筷子都是单支,以至没饭可吃便就倒成了路边的饿殍;学得好的,便就是老天爷赏饭吃;飞光不用学,这门手艺于他来说,比他兜里的梳子还显多余,因他是老天爷喂饭吃。
吉胡嘉嘉莫名脸红了。
飞光见状,心里一震,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是“莫名”的,种豆的老农深秋挖出的豆果,哪是莫名凭空就有的?那是他春分种下了因。只是到了时值当秋,老农没去想春天的事罢了。
吉胡嘉嘉:“飞光大师,我是心定了的……”
听到这里,飞光手里的佛珠捻得更快了,他觉着自己和吉胡嘉嘉的情分确实也算不得浅显了,自己虽是个和尚,她又是个小怪,可终究是孤男寡女,日夜相处了这许久,难免……但这种事不该由姑娘家来说,姑娘家都那样自傲。
吉胡嘉嘉:“大师对我这样好,我自然想常常地同大师一道。”
飞光嘴里的话几不可闻:“还俗这事……”
吉胡嘉嘉:“大师,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