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4)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夏观瞻:“糠,我就不吃了,不大嚼得烂。”

夏意:“哥哥你听人说话听重点啊!”

夏观瞻看着眼前的幼弟,其实,能有什么能叫他怕的呢?他只是有些惊讶,惊讶于夏意竟已经长得这样快,已经长得这样人高马大,已经长得到了想为自己出头的年岁了。

因在旧时发觉了小夏意忌惮自己这双常碰死人的手,夏观瞻便戒了爱将幼弟抱在膝头谈天的习惯,也几乎不再用手去碰幼弟。

可在那次,夏观瞻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轻轻拍拍夏意的手面,安抚道:“万事也有我。”

他将一手的茶盏托在几面晃了晃,那些许浑浊的茶水绕着杯壁圈起了一层层不大不小的涟漪。

夏观瞻:“人生天地间,皆如远行客,许多叫人躁狂郁结的烦心事,等到有一天能回头看时,会发觉那多数不过只是杯中的风暴。”

夏观瞻话音刚落,耳听着打更声传来,已过了三更天。

夏观瞻打了个哈欠,“戏啊,其实开了场就算落幕了,”他起了身子,“我乏了,歇着去了。”

夏观瞻潇潇洒洒地回了内室解衣睡下,只留夏意,不得其解。

接着,室外便是一阵热闹的喧杂。

夏府仆从夏清扯着嗓门,自带旗鼓喧天过大年的音效:“着火了!好事啊!大家快出来看呐!”

夏意:“好事?可他先头喊的不是‘着火’了么?”夏意一时不知该怀疑自己的听力还是智力,来不及喊上夏观瞻,便寻声跳了出去。

咄咄怪事,目瞪口呆。

慰鹤府对面那座房相内戚新买的宅院燃起了大火,它顶上的那片长安城的夜空成了看见心仪公子的小姑娘的脸,红得不行。

夏意与仆役们互掐着胳膊强忍着不笑,远远瞻仰着这一历史时刻!

次日,房相那个内戚的腿也被房相用一根胳膊粗的藤杖打折了。

据说那藤杖跟夏观瞻的那根看着倒是很是相像。

此后,长安城里“安息逝者”的生意便是慰鹤府一家独大。长安城里亦人人皆知那座慰鹤府里的慰鹤手夏观瞻,与堂堂房相甚是交好,云从龙,风从虎,他的手段又岂是雷霆而已……

现下。

夏观瞻换了只手撑额,眼睛不再盯着风炉,改盯雅木桥了,他食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几面,节奏跟不远处夏意一步一步跑向后院的步伐都打在了一个点子上。

大唐与东突厥的仗打了一年,夏意已离家有了一年,夏观瞻也有一年没正经看这个幼弟了。战场上的刀枪剑戟都不是长心长眼的活物,虽然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安排,可无人知道,在这一年里,夏观瞻多怕替逝者拭了面上的血迹、脱了身上的亵衣后,露出的是夏意的模样。

夏意:“哥,我回来了!”

终于听到了他。

夏观瞻抬眼望去,只见夏意风风火火地从雅木桥上跑了下来。

夏观瞻安心静气,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收了敲几案的手,转而端起那盏茶放到嘴边,手抖间未察觉茶已经凉了。

夏意跃到夏观瞻跟前,将他手里的凉茶盖到茶覆里又续成热的,再一双星眸子表功似的盯着夏观瞻:“哥,你看我!”

夏观瞻点头:“没瘦,看来军中的伙食还不错,给你备了汤饼和鹿肉,配些胡辣先吃了吧。”

夏意:“临行前,哥说了要我保重,我哪还敢瘦。”

夏意瞥眼瞧见侧室的餐桌上还腾着热气的碗碟,也顾不上礼节教养,这便立时脱了外面的甲衣。夏观瞻似早知道夏意会有这动作,提前就伸手去接夏意脱下的甲衣,复又妥帖将之放置一旁。

夏意:“哥,你知晓我今日回来,这不稀奇,可你怎么知道我会在今日这时回来?”夏意的眼睛看着汤食,脸却微微向着夏观瞻。

夏观瞻不明就里:“嗯?”

夏意:“这些饭菜还是新热,才端上来的。”

夏观瞻手段再通天也算不出今天皇上什么时候放他们回来,魏琳余又什么时候放他回来,这些热吃食是夏观瞻早就让夏晖他们轮番备着的,也已撤了几波凉的。只是他性情寡淡又善藏心意,多数时候不愿让人知道他是如何的如琢如磨。

夏观瞻:“方才才做好端上来的,你踩着点回来,凑巧罢了。”

夏意忙拉着夏观瞻坐了下来:“哥,陪我一起用些。”

夏府的吃穿用几一向雅致,桌上摆着的那座瓷莲花平日看着是个莲花状的钵碗,可随意摘下其中的一朵莲瓣就是一个小碗碟。夏意拿着莲瓣碗碟摇头晃脑地帮自己和夏观瞻分餐。

夏观瞻:“匀我些汤饼就好,荤肉你自己多用。嗯,今天皇上赏了你们什么没有?”

你看,这个“你们”,夏观瞻用的就很玄妙,明听着是复数形式,可实际上明就是单指的夏意。可那也是夏观瞻憋了许久,才终于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出来的,可见他平日虽看着秋水共长天一色,仙气与唳气齐飞的模样,终究也只是个寻常家长罢了。

夏意:“早赏了钱银,今天路过兴教寺,我看他们那儿的金佛都掉漆了,就给了里面的管事,权当捐香油了。其他赏玩的,我想着宫里缺的,说不准咱们府里都有,便请了师父帮我先领了,一来是孝敬师父……”

夏观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这样,不妥……”

夏意:“二来也好早点赶回来看哥……”

夏观瞻:“大尊尊亲,你这么的,挺好……”

夏观瞻心性寡淡自傲,这样的不要脸,只是偶尔。

夏意抬眼看了夏观瞻,本想再酝酿一番,无奈做不来老僧入定,索性就脱口而出了:“哥,我不想回军中了。”

“嗯”,夏观瞻似乎是没听真切,只自顾又给夏意夹了块肉糜,神色麻木得仿佛是夏意又碎了自己一个黄金万两的鱼龙玉壶那样稀疏平常。

当晚,慰鹤府的屋顶上,一轮新月又沾上了夜空,数百成千居着亡者之魂的璨星也被洒了上去,似是宣纸上遗漏的零星空白处。

慰鹤府后方的院落里,水钟传来撞击声,撞着本该安歇睡眠的生者耳道。只留未眠的夏观瞻架不住弟弟的被窥探心理,已经被折磨得宛如黑眼白毛的貔貅。

“哥,人没有好奇心会变态的,你好歹也问我句为什么吧?”

“那你说你这是为什么?”

“你这,问得不真诚!”

“滚出去!”

“哥~”

“那你说你这是到底为什么不愿再入军中?”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慈大悲地……”

“滚出去!”

“看来你是真不上心这事,那我走便是,哥你好生歇下。”

“好生歇下?怎么个好生法?我方才歇下,是谁把我摇成个骰子?”

“我原本想着我不愿再从军这事,若是告诉你和师父了,我约莫会被吊起来打一顿,这我是备着的,倒也不怕。可你全盘接受的模样,我倒怕了。”

“我家的事,关魏琳余他什么事?不过,这么说来,你是要我反对你才安生?这是什么样的贱骨头啊?这天下前些日子还跟着杨家人姓隋,现在就成了李家人的大唐。我手中日日握着死亡与消逝,比之于你心中有国,我更想你活。什么万载千秋,率土无疆。在我眼中,现在只有你才是、只是我要去、想去杀辱御敌的境与地。你从前想为国守城,那是多数男儿胸中会有的沟壑与志向,我不能拦你,可如今你想身退其外,我都高兴得想出门丢爆竹,又何必再去问其缘由?”

“可是哥~”

夏观瞻一番言词说得自己热血沸腾,险些当场脱衣纳凉。见夏意突然神色难言,他怕弟弟会被自己感染得潸然泪下,那不免不妥,这便控制着情绪地“嗯?”了一下。

“爆竹不是用来驱祟避邪,吓唬山魈的嘛?”

“滚出去!”

次日,夏府后厨未下锅的公鸡趁着夜未全醒,便叫醒了长安城的太阳。

等到夏意弹开眼皮,夏观瞻已不在。

夏意起身后没走两步就瞧见慰鹤府廊柱上的九层木莲里都没放金莲子,便知是长安城里一定又有哪户人家的亲眷往生了,哥哥夏观瞻是被请去帮逝者入殓,行鹤礼去了。

夏清:“二公子,小食了。”

仆从夏清给夏意端了些点了芝麻的胡麻粥来,也道出了夏观瞻外出的确切缘由:鄂公府上的小妾生了个屁股底下没有魄门的小娃,小娃因这锁肛症,上不能进,下不能出,咿咿呀呀地哼唧了四日后,倒也不留恋人间,才出女人幽门,又回了轮回道。夏观瞻这是被鄂公府上的,请去给早夭又入不得祖上祠堂的小娃入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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