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好人反遭嘲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我不理他,起身回自己房间,他连忙丢下抱枕跑过来拉我。
“诶——别走别走,我错了,姐姐,我说错了,前辈,你回来,我给你赔罪。”
这都什么事儿啊。刚刚还在因为分手说自己难过,现在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有余裕跟人开玩笑,我都不知道他是真难过,还是仅仅是假装难过,找个借口来逗我一下寻个开心,让我觉得每次都听他诉苦的自己真是个大笨蛋。我这一次真不想再理他,甩开他胳膊进了房间。
清净了。
孽缘。绝对是孽缘。
我和周汲川早在我们还在大学里念书的时候就认识。某一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有人对我“喂”了一声,一看是个面目清爽的男孩子,小声问能不能坐在我旁边。我点头,把包放到地上,一边心想这教室这么宽这么多空座位这人干嘛非得挨着我坐,怕是想搭讪。但那一节课到我on call,随时可能被教授点名回答问题,没功夫管旁边这个人。男孩子坐下,很安静地拿出电脑,我斜眼看了一眼,在和人聊天。也正常,一般正经听课的都挤在前面,打算摸鱼捞虾的才坐后面。我坐这儿只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把回答准备好,想不受打扰地再做一做检索,看有没有漏掉的。仔细过了一遍阅读材料发现其实写的答案还好,等叫到我名字,我抬眼对着前面答了声“在这儿”,顺手去拿打印好的答案,却摸了个空,我一下慌了,左顾右盼一阵看到那一叠A4纸被旁边的男孩子拿在手里“哗哗”翻阅,我一把夺过来,按照纲要一二三回答完,教授冷冷说答得不错,但下次要用自己准备的答案,我气得哑口无言,争辩也无用,只能低头,感觉脸快烧起来,听到旁边的男孩子轻声笑。
“前辈尴尬的样子真可爱。”
他是故意的。这小混蛋。
我抬头瞪他一眼,眼神极尽凶恶之能,然而对方只是笑。我不再理会旁边的神经病,往另一边挪了几个座位,一下课电脑都来不及装合起来拿在手上就往外走。
那天中午我在图书馆前的Café随便买了个牛肉派,坐在草地上气鼓鼓地一边听歌一边瞪着远处。那时候春天快要结束,学校里一派草木茂盛生机勃勃,让人觉得世界这么美好没什么不可以原谅。心情恢复愉快,我正要把衣服顶在头上遮阳,耳机突然被人摘了。
大胆狂徒。这是我内心第一个反应。我转身仰头,只见刚才的小混蛋双手拿着我的耳机站在我身后。他手腕上挂着一堆学校另一处Café的打包袋。
绝对有所企图。
“请问有何贵干?”我不高兴地问,一边伸手讨我的耳机。
“我来赔罪。早上让姐姐难堪了。”他一边归还耳机,一边在我旁边坐下来,毫不介意我恶劣的态度,我也并不为我的态度感到过意不去。毕竟是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先惹了我,而我是个有脾气的正常人。
“赔罪不必。我不是你姐姐。没什么事我就要去赶下午的课了。再见。”我起身要走,根本不打算纠缠。眼前的男孩子赶紧拉我的胳膊,“等等等等,姐姐,哦不是,前辈,别走,前辈,你听我说,我错了,我早上不该擅自动你写的作业,你告诉我那个教授的名字,我去向他解释。”眼神真诚,表情无辜,露出“非常抱歉”的笑,弧度精准无误,像是精心计算过。可我那时候还很天真,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没关系。不用解释了。反正也只是课堂问答,占不了多少分。”我乐观得太早。那门课是我漫长学术生涯中唯一挂过重修的课,颇具纪念意义。这是后话。“我真的要走了。”
“姐姐,不,前辈,别装了,我知道你下午没课。我找前辈有事的。”眼前男孩子的笑容变得暧昧,“我观察前辈一周了,知道前辈今天得空才过来。我叫周汲川,比姐姐,不,比前辈低一个年级。”
我吓得一身冷汗,这人怎么回事?但还是强作镇定,毕竟也不一定是坏人。这是在学校里,草地上坐了很多学生,真有危险再叫救命也不迟。
“有什么事?为什么要观察我?”
“姐姐把我当成变态了?放心吧,我不是变态。等一下,我找一下我的学生证。”他在口袋里翻找了一阵,举到我面前让我看,不错,是本校学生证,但我并不认为”因为是本校学生所以不是变态”的逻辑成立。“我有事拜托姐姐。”周汲川接着说。
“说了我不是你姐姐。你想拜托我什么事?”我感到脸上肌肉极度僵硬,说不定已经暴露了我想立刻逃走的想法。我这人胆子特别小,我对自己的弱点清楚得很。
周汲川笑了,“姐姐,不,前辈,不要这么紧张啦。你比我高一级,我想应该比我大,叫你姐姐也没错,反而是礼貌吧?”他又从包里掏出一封信,信封是黑色的,“我想拜托姐姐替我把这信转交给给姐姐的一个朋友。”
我接过来一看,一方面想放声大笑,另一方面又感到吓破了胆。
情书。给小A。
字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的。黑底红字,什么情书,血书差不多,而且这年头还有这么老派又名符其实的情书吗?即将收到这么惊悚的情书,我从内心深处同情小A。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我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姐姐的这个朋友看起来很害羞,直接给她她肯定觉得不好意思。”周汲川把手举到身后抱着头,“觉得不好意思就有可能拒绝我了。”
“就算是我转交,她也有可能拒绝你啊。”
周汲川咧嘴坏笑,“不会的。姐姐不信可以和我打赌。”
“我不和你赌。我也不替你转交。”
周汲川一下急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都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万一你是坏蛋,我岂不是把朋友往火坑推?你直接找她,或者找别人。”我把信封递回给周汲川,他悻悻收回,满不在乎地胡乱塞进包里,一边抱怨,“姐姐真是个小人。说是担心朋友,其实是你不想承担责任吧?”
我简直快被这小子气死。
“是。是。我就是小人,你知道了就好。”我又要走,周汲川索性也站起身,“嘿嘿嘿”地陪着笑脸跟在我旁边。
“姐姐,走慢点。我又说错话了,我该死,前辈,你不要生气嘛。”他又笑。这个奇怪的人从图书馆前一直跟到学校大门前的车站,看他的架势还打算一路跟着我回家去,我只好停下来,叫他不要再跟着我了。
“姐姐,不,前辈好容易生气,一生气脸就很红,很可爱。”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旁边有一伙人叫他名字,看样子好像是他的同学,他扔下我过去打招呼,我抓紧机会跳上一辆刚来的公交车赶紧溜了,心想要是真让这家伙一路跟回家去还得了。本来我住的是学校里一处公寓的单人套间,眼看再下个坡就要到了,单纯因为迫于无奈才搭了车。等坐过一站,又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换了条路慢慢走回去。
周汲川,这个人有点可怕。我再次对小A表示深切同情,并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把情况知会她一下,说最近可能有个奇怪的学弟找她表白,让她注意安全。却又想起那封情书,乍眼看过去那黑底红字实在有些诡异,但信封上的字很好看,清秀整齐有风骨,写得很用心。于是给小A的信息打到一半又删掉:万一叫周汲川的男孩子是认真的呢?我岂不是多管闲事还帮倒忙?
之后几天我没再理会这件事,也没再见到周汲川。
直到大约一个月后。
小A打电话给我,哭哭啼啼,说她和男友分手。我大惊,把椅子转向房间的落地窗,看到街对面House二层的男孩子拿着把吉他躺在阳台的椅子里一边弹一边唱。我说你都没男友,你和谁分手?小A断断续续说了始末,她暗恋已久的学弟突然找她表白,她怎么惊喜万分一口答应,男孩子怎么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他们的爱情怎么热烈怎么引来众人艳羡,然后学弟怎么突然说他累了,喜欢不动了,他们友好分手。
我听得莫名其妙。既然那么喜欢,怎么能突然就累了?而且才一个月而已?
虽然心里已有答案,我还是姑且问了一声,男孩子叫什么啊,我认识吗,小A继续抽泣,说,就是那个学弟啊,很有名的那个,小我们一级的汲川,周汲川。我说,谁?小A边哭边说,你不知道吗,周汲川,他很有名的啊,好多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