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朝将茶水送到口边抿了一下说到:“那是别人的追求,不是我的追求。”
“那大人您的追求是什么呢?”
“我?”他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世界,负手而立,“我想让天下人都过的安宁快乐。”
岑暮心笑了一下道:“连自己都不一定安宁快乐,还想让天下人安宁快乐吗?大人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天下人人都能富足安康,我一人贫困潦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如何。”
“……”岑暮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人,衣服拿来了。”
易朝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么破,让人见了会被笑话的。去拿我屋里的那套给他。”
“可大人您过的本来就不好,干嘛让他穿那么好?”
“叫你去你就去。”
“没事,不麻烦了,这件也能凑合着。小气,你放下吧。”岑暮开口。
小七看看两人,最后停在大人身上,等带着他的指示。
“那就放下吧。”小七放下衣服后,灰溜溜的跑出去,他家主人对别人尤其是落魄的人一向很慷慨。
前天一个乞丐从门口路过乞讨,易朝就大方地将自己的俸禄分一半给了老乞丐,其他的官员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他家大人就只有一座皇上赏赐的庭院,没人打扫,没人洗的,活像一座鬼宅。
“换上吧,我先走了。有事情可以叫小七。”易朝出门,小心的把门带上。
岑暮站起来,将身上的黑衣换下。后来听到窗外有一队官兵走过,他心头一惊,倚在窗口向外窥探,外面还处于全城戒严的状态,他似乎担心易朝会不会半夜把他出卖给外面那群人。
考虑到这儿,他溜出西厢房,摸了主人的卧室。
这里的布置同样也很简单,易朝写字的黑色案桌,后面是书架。另一边隔着一面素色的山水屏风,里面的人似乎正在床上睡着,隔着纱帐模模糊糊,他并没有看得清楚。
他走过去撩开纱帐,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的心脏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他去哪了?不会是去引官兵来抓他了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躲到门后,待那人走进来,他从身后勒住那个人的脖子,手里亮出了匕首。
来人立即亮出身份:“是我!易朝。”
“你去干什么了?”
“去吩咐小七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你们要去哪儿?”
“可能要被贬出京城,到岭南。”
岑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从旁边扯下一段白纱,捆住易朝的手。
易朝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告发你的。”
“我不放心你,这几天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可以,但是你先把刀放下,容易伤到人。”易朝用极温柔的语气抚慰到。他的声音确实容易使人放松警惕,岑暮渐渐放下刀,拽着他的手走到床边,把纱布的另一端绑在床腿上。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样防着我,我要是想杀你,早把你卖给官兵了。”
“我不放心。”
“可我上了一天的朝,很累。”
“那你睡你的,我又不妨碍你。”
易朝有点郁闷,终于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那你帮我把头发放下来,外衣去掉。”
岑暮有点嫌弃,但还是走过来,照对方的说的话做,还顺便帮易朝把被子盖上。“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我先休息了,您自便。”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易朝进入梦乡,屋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岑暮在床边看着他,隔着纱帐朦朦胧胧打量他。眼前的人笼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他捂着伤口,倚靠在床沿,竟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
屋里的蜡烛还没有熄,几乎烧了整整一夜,临近天明时只剩下一堆残流的蜡油,凝结成块,满满的填在烛台里。
这一夜倒是平静安详,虽然时不时有官兵走过以及更夫唱筹打更的声音,但都没有把这两人吵醒。各自奔波一日的两人,都获得了一夜的安眠。
“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快走吧!”
“大人这么快就要赶我走吗?”
“并非是我要赶你走,而是我即将要出发去岭南,恐怕是无法再好好招待你了。”易朝接了圣旨之后,神色凄然。
岑暮双手抱拳说道:“大人保重,来日有缘再见。”
易朝苦笑了一下,“来日?恐怕难哪。”
岑暮伪装成一个逃难的人,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官兵走到城门。他远远的躲在一个店铺转角,看见守城官兵比原来增加了三倍多,城门处还布置了三层关卡,进出城门的人都要搜身检查。关键是旁边的一个人手里还拿着易朝画像。
岑暮虽然不知道画像上画的是谁,但仍然有些担忧,心想:他们难道这么快就找人描出了我的画像了?
他不敢走的太近,怕万一被认出来就不好了。刚刚一回身,撞到了一个卖鸡蛋的老大爷。他正用手推车推着一筐鸡蛋,结果被岑暮这么一撞,鸡蛋全滚到了地上,一个个开出了黄白相间的蛋花。
老大爷揪着岑暮的衣服不让他走,喊道:“小子,你赔我鸡蛋!撞坏了我那么多鸡蛋,还想跑了?你赔我鸡蛋!”
“大爷,我没钱。一会儿再赔给你行吗?小声点。”
老大爷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熄火,反而还故意将声音提高了,生怕全城的人不知道他吃亏了似的。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官兵的注意。
一队官兵走过来,整齐的步伐透露着杀伐的果断与无情。
岑暮有点慌了,他推开老大爷拔腿就跑。
“快追,别让他跑了!”官兵们立即反应过来,追上去。
☆、出京
岑暮一边跑,一边推开路旁卖东西的人,打翻了菜摊,推倒了货架,各种混乱的场面自然是不在话下。
他将大半个京城几十条街闹腾了一番,堪比哪吒闹海。然而后面的官兵就跟滚雪球似的,越聚越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心下暗叫道:糟糕!情况不妙。再不甩开他们,我就无路可逃了。
当即身形一闪,钻进一户小庭院里,跳墙,翻窗……将毕生所学的都派上了用场。
官兵们追到小巷子里发现人不见了。
“你,带人去那边。你,还有你,跟我来!其他的人去那边看看。”总指挥分好了工,他们各自分散追去。
岑暮从农家小院拐回了易府,正在庭院喝茶的易朝看见岑暮吃惊的问道:“你为何去而复返?”
岑暮单膝跪地喊道:“求大人救我!”
“发生了何事?”易朝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走去扶起跪着的岑暮,说道,“你先起来。”
“外边全城戒严,都在抓我。”
“你刺杀皇上本就铸成大错,我已救你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易大人,我不是刺杀皇上的,我真的只是去看心上人。”
“谁?”
“岑妃。”
“岑妃?有何可证?”易朝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
“这是岑妃娘娘送我的香囊。”岑暮从怀中摸出香囊,双手递给易朝。“昨夜我与岑妃相见,忽然听到有人喊抓刺客。易朝大人,刺杀皇上的其实另有其人。”
易朝将手中的锦囊反复查看,确实是宫里的东西,再加上锦囊上绣有“岑”字,应该是岑妃的东西。
“要如何帮你?”
“带我出京城。”
“这……这恐怕有点难。”易朝眉头皱了一下,转身背对岑暮,似乎在想解决之道。
“为什么?”岑暮问到。
搬东西的小七接话说道:“外边的人都说了出城不许用马车,怕藏人,而且城门上贴有你的画像,你怎么出城?别把我家大人拖下水了。”
“易大人,冤枉啊!刺杀皇上的人不是我,这锅我绝不会背的。”
“我说你要受苦找大理寺去,别再这跟我家大人哭天喊地的。”
“唉,大人,我要是去了大理寺,恐怕就很难走出来了。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来世再报。”说着,他又跪下来磕了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易朝回过头来扶起他。
小七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被贬去岭南还嫌不够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