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住在你的时光里(50)

蒲慕言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以复加的疼,什么叫做撕心裂肺。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你开膛破肚,反复煎熬,无助又绝望。

他那时冲动,不顾一切,狠下心来逃到国外,不想再见令他伤心的人,包括她,也包括他。

“我妈是一个人死在公寓里的,冷冰冰地,因为生病。那段时间,我大概是在国外念书,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他记得自己急匆匆地回国,直奔她的公寓,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个男人呢?那个臭男人呢?”他在询问那名本以为会同母亲一起生活的人,结果后来才知晓,那个人只是个过客,与母亲并没什么感情。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大概明白了,母亲当初在他看来“出轨”的行为不过是想逃脱,逃离这种糟到随手可扔的生活。

内疚,心疼,蒲慕言差点崩溃。

所以后来才没法原谅那位始终沉默、始终漠不关心的父亲。

“如果当时爸能多一点在意和关心,事情也不会这样发生!如果我能一直守在妈的身旁,她也不会在绝望中死去,那么痛苦地!”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说话时都有些颤抖。

蒋荷露的眼眶已经发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流淌出泪来,她轻声劝道,“没有如果,慕言,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你不用自责,我们都不能控制所有,局限太多,我们不能决定的事有太多太多。

她缓缓抬起了头,眼里浸满水氲,那么伤心的模样。四目相对,皆显深切。

“这不是你的错。”

一直以来,他恨的从来都不是蒲盛承,而是自己。蒋荷露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自责与懊悔。他心中沉重的是无能的自己,怨恨太深,却在外部寻求解脱。

所以他才会那么恨自己的父亲,不愿再接近,保持着距离。事实上,蒲慕言对自己的恨意还要远远深得许多。

蒋荷露凝视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

“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她一遍一遍地提醒。

蒲慕言的眼神有些微的闪躲,不敢面对她,更不愿面对自己。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内心却始终抗拒,没办法正视。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逃脱不开。对于母亲,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太多。这么久以来,入梦时分就常会想起她,然后倍觉煎熬,难以自拔。

“这不是你的错。”面前这人再一次与他直视,真挚恳切,深深的担忧。

他的伤痕从未消失过,良久以来,没人发觉,只能听命地任由溃烂。然而此刻却有人试图帮他抹平。那么细心,那么体贴,柔软到心里。

她的话终于进到蒲慕言的心坎里,像是阳光化入,沉积的冰雪在这样一瞬顷刻倒塌,暖意席卷冰凉,温度慢慢地浸满整个身躯。

他凝着她的双眸,怔征地不能动作,确切地感受到了安慰。他有些被震撼到,目光微微闪动,熠熠生彩。

蒲慕言的眼角,有丝浅浅的笑意,悄然而至。

你知道吗?我大概真的被饶恕了!因为她这么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第66章 谈起他

蒲慕言的心结大概已经解开。幸亏了她,幸亏有她。荷露似乎总能将他看清,有时候甚至比自己了解得还要更多。

他想,人们总是抱怨着看不透自己,可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了解他更甚,只是有些人等得到,而有些人却未必。

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人,可冥冥之中却还是让他碰见。他将这理解为“幸运”。

傍晚,天已经渐黑,城市里又亮起了繁华的灯。“露水微凉”里,林雨莲正在忙着收尾工作,店里帮忙的人也都接连离去。

今天要准备早些收拾回家。

街上行人并不多,真正热闹的时刻还要等上一阵。灯红酒绿往往在更晚些时候。

“露水微凉”里,灯光通亮,只是门微合,上面挂着“休息”的字牌。店里并没多大声响,林雨莲一人在擦拭着桌面、整理东西,很快就要忙完。

经过的人不多,也就没有喧闹。在里面听来,倒是十分安静的。所以当门被推开,挡在上方的饰品发出“叮呤呤”的声响,林雨莲很快就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地方。

她弓着背,手上的抹布还贴在桌上,擦拭的动作已经停下,只朝着门处的人看。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却像是十分相熟的人。

蒲慕言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恐怕是不想让自己过于显眼。他一来就发现了里面那人,然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

隔了些距离,两个人都不能瞧得太清,只有轮廓分明,隐约判断得出那是谁。

蒲慕言略微晃了一下神,然后极为礼貌地叫了出来。

“林阿姨。”

他点了点头,态度倒也尊敬。

林雨莲放下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这才确认。他叫她林阿姨,看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因为荷露的关系,林雨莲不能再以先前的目光和态度来看他。蒲慕言和女儿的关系,她很清楚。正因如此,现在面对着他,才不觉轻松。

两个人在店里相对坐下,气氛不算和谐,大概是生疏的缘故,静默了一阵,没人说话。

“我没打扰您吧?”蒲慕言终于开了口。他问得不算别扭,只是仍然显得有些生分。

林雨莲也沉下了心,温柔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没关系,我不着急。”

面前的人,五官像极了荷露,连笑起来也有几分相似。尽管上了年纪,可皱纹却并不显见。眼角微微下垂,双眸透露着柔光,脸颊很小,并不是细细尖尖的模样。

她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蒋荷露也继承了一些。

以前就十分地好奇,那位横插在他们家人之间的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他连相片也没看过,只知道她有个女儿,只知道她姓林。

蒲慕言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见到她的情形。他不会动手,却会盛怒,恨不得掐上她的脖颈,嘴里骂骂咧咧,说出一大通难听的话来。

现在见了,却也没有反感,反倒因为她是荷露的母亲,添了一份亲切。

老天爷大概真的公平,眼前这人使得自己受尽折磨,可她的女儿却治愈着他的伤口。

一想到荷露,心底里便什么情绪也没了。蒲慕言的嘴角上扬,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了?”林雨莲问了他一句。

“没什么,我今天冒昧前来打扰其实是……想知道我爸的事。”蒲慕言道明来意,抬眼望她,有些微的迟疑。

以前他从没有那份心思,一味地排斥。他早就给那人定上了罪名,从未想过谅解。可现在,自己的心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也许,他也该尝试了解,尝试理解。

“你爸爸?”

林雨莲却觉得有些隔膜,因为他是蒲盛承的儿子,而她的身份……

蒲慕言看出了她的犹豫,再次开口劝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也……从来没有当过一个称职的儿子。”

蒲慕言只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他喜欢的一直是眼前这人。

尽管并不想承认,可这却是事实,令他遗憾的事实。

“您不必介意的,我只是问问而已。毕竟,您目前是最了解他的人。”

林雨莲最终还是放心地谈了出来,她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你爸他……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想你也是一样。”她望着他笑,仿佛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学生时代开始,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坚冰,冷漠,不爱搭理人。我是通过荷露他爸才……认识的他。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个热心肠,又很仗义。他之前其实并不大喜欢我……”

说到这个词,林雨莲显得有些不自在,瞥了他一眼后,又另提他话。

“你爸他跟你挺像的,一样优秀,一样严格。他喜欢下围棋,有时候能跟人坐上一下午。那个时候他在区里得了大奖,还轰动一时。他喜欢安静,不愿意别人在耳边叨叨。你要是在他专心做事时打扰到了他,他一定会特别恼火,虽然当时不会表现出来,之后隔上一阵肯定朝你发火。”

林雨莲轻笑一声,想起了那些美好。她感叹道,“其实他很小气。”

蒲慕言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怔住,说不出什么滋味,好像也并不怎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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