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甩头,努力把这些不开心甩出去。
然后自觉不自觉地,余年年转向对座,征求那位不爱说话的叔叔的意见,“叔叔。”
她问:“婳婳是真的吃饱了吗?”
傅司南瞟她了眼,不深不浅地。薄镜片后,深如墨的眼光在凌婳面上转过,状若是不疾不徐的,其实也快。他唇轻启,“假的。”
一锤定音。
凌婳:“……”
余年年:“……”
于是眼睛眨眨,余年年把眼前的碟子盘子尽数往凌婳手边上推,“婳婳吃这个。”
“婳婳吃那个。”
“婳婳再吃一点这个。”
“婳婳再吃一个那个。”
“……”
是自己骗小朋友在先,因而对着热情如火的余小朋友,凌婳也没有拒绝,来什么便尝什么。
末了余年年同学吃饱喝足,此时已过八点半近九点,大约是到了生物钟上休息的时间,她抬着手连声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
凌婳也未注意,只是垂了一双的睫毛,跟男人算起账来,“不含赠品是552,傅先生,理论上我应该转400给你。”
视线停驻在女孩子光洁脸颊,傅司南唇边有浅淡的笑意浮现,开腔嗓音是一把的悦耳,如同珠落玉盘,他评价她:“你数学很好。”
她嗯了一声,“四舍五入,很简单的。”
“……”
“不过我不打算AA。”眸光上抬,她对他一笑:“这顿饭算我请你,傅先生。”
这段时间他帮了她不少忙,这顿饭她早就该请了的。
然而他唇微扯,温声地否定,“不必。”
“你不用跟我客气的。”一边说着,凌婳一边去pad上找结账,看到菜单,她点了付款——显示价格是0。
以为是弄错了,她又重新刷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这会儿恰好有服务生进来上水果,见凌婳正在刷着pad,便过来客客气气地问是否需要帮助。
凌婳举眸,“好像不能买单了……价格显示是0。”
闻及此,服务生不觉微微一笑,“没有错的,凌小姐。”她微侧身,朝那雅座上斯文清贵的男人示意,语气很客气:“哪有员工向老板收费的道理呢?”
凌婳:“……”
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有些旁逸斜出地想着,如果次次都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永远也没机会请他吃饭了。
然而如是能闻见她的心事般的,落在这安静氛围里的,是男人低沉的声,“下次再换你请客,如何?”
……请客。
听见了这二字,凌婳便惯性地点头了,想起什么,又举眸向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服务生三十岁余,是结了婚,也是做了妈妈的人,听了这话,俨然便觉得耳热。
再一寻思,这不是自己跟老公刚认识的时候,相互之间都有好感,便有事没事约着对方一起吃饭时候的对话嘛。
简直如出一辙。
且偏偏偏偏……
其中的一方,还是自家的大老板。
同事们年龄都相仿,每每提及,便不觉伤了神。道若是年纪小个十岁,尚未婚配,还能肖想肖想这位盛世的少东家;若是年纪再大个十来岁,女儿尚未婚配,也是同理。
现在是年龄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肖想不得,便只能抱着欣赏的态度了。
此时此刻听闻了那一声问,漆黑视线里有不明意味涌动,喉结亦在颈间无声滑动了一圈。
傅司南声音是低低沉沉,宛如从喉骨蹦出:“你定。”
她说是什么时候,他便是什么时候。
凌婳抬了眼,稍微疑惑,“……那你呢?”
在今年,她只能算是一个刚入行的演员,行程表都已经安排得很密集了。比之于她,他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然而二字从薄唇间撂下,他轻描淡写地答了:
“我随意。”
对一切事情,他都随她的意。
随她欢喜。
-
未出餐厅,余年年头就已经困得栽到了桌子上。叫不醒人,凌婳便只能试着自己环腰去抱人。
五岁的幼儿园小女孩,再重又能有多重。
抱余年年之前,凌婳是这样想的。
然后,等抱人之后。
凌婳:“……”
怎么会这么沉。
明明是小小的一只崽崽,被她抱在怀抱里面,也如重是千钧。才抱着走了几步路而已,凌婳腿有些发软,心口被孩子的重量压着,也有轻微的呼吸艰难。
有薄荷的清新干净的香飘落了。
一道的低声随之落在她的耳脉,“给我。”
凌婳抬起眼睛。
见包厢柔和微暗里,与她对视时,他眼镜后的瞳仁如墨,倒映她脸容是清晰。
静静。
“……砰。”
一声猝然地响起,不算很大,原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未关全的门偏重地阖上了。
神识便回过笼来。
不可觉地,她稍微侧目,避开他视线。
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他。
手如释重担,凌婳呼出一口气。
那厢傅司南轻而易举地扛起了余年年,闻见这一声,他侧首瞥她,蓦然评价:“你体力太差。”
“……”被他否定,让她下意识地反驳:“也不是很差。”
可能大概也许有一点差……但太差是谈不上的。
他如笑了声,只是声音很轻,因而是绝对的不分明。待她循着那声望去,那一张分明深刻轮廓又是平淡,几不可见任何情绪的波动。
仿佛适才那笑意,全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而已。
然后沉沉的一把声落下,她听见他道:“不吃饭不运动,体力能好到哪里去。”
笃定的口吻,肯定的语气。
不吃饭……其实也不是,但是刚才确实是,所以她跳过了这一条。
至于不运动,那就更不是了。
她虽然有六年没有跳舞了,但基本功还是每周都在练的。
众所周知,跳舞是有氧运动,且消耗卡路里的比例极大。
……她怎么就没有运动了。
而此时撂下那一句,傅司南抬腿便径直往外走。凌婳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继续慢慢地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我不运动的,”她道:“……你又没跟我一起运动过。”
忽而地,光洁地面映出男人挺直身形停驻。傅司南回过眸,金边镜片后目光是不可测的深暗,藏了浓密的意味如深林野兽,他唇微启:
“不然,下次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傅娇娇大胆提议一起运动
凌婳婳小鹿乱撞不知所措
第33章 薄荷
那一道的男声低低沉沉, 落在了人的耳脉,也如一支的柔软羽毛,自人的心湖笔直地刷过了。
轻轻的涟漪, 微微的痒意。
如带热度。
话是很正常的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被他那么一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怔了下,凌婳举眸向他,开口有些磕绊:“一起……什么运动。”
傅司南眸微垂,眼底有浅淡笑意上浮,声仍温淡, “你定。”
“……”
回了房间, 余年年已经睡着了, 凌婳洗过澡吹过头发, 而此时手机震动, 是表演系的群里有消息。
严妆老师:“下学期开学就要定论文主题了,大家放假回去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云何戏剧学院今天正式放寒假, 是以老师会这样说。
论文主题方向凌婳想过了,她对戏剧文学比较感兴趣,看得比较多的是布莱希特的作品。时候尚早,她打算再上知网看一点相关资料。
想了想,凌婳打开问答软件,搜索:“哪些理论书适合和剧本一起看”。
手指敲击在键盘, 打着打着,如男人低沉沉的一把声仍在耳边萦绕着, “……不然,下次一起?”
下次一起……
运动。
而后神识回笼,目光亦回到屏幕。
“哪些理论书适合和剧本一起运动”
凌婳:“……”
-
洛苑是次日早晨来接的余年年。
这一回见到, 三个人便一起在酒店吃了次早饭。
余年年早晨胃口不太好,洛苑为她拿的餐盘里,她俨然只吃了小半。洛苑见了便皱一皱眉,正色问:“昨晚是不是缠着姐姐吃垃圾食品了?”
凌婳正要开口,余年年却已经抢先摇头如拨浪鼓,“没有的没有的,”她道:“昨天是婳婳和不爱说话的叔叔请我吃的饭。”